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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生被逼成了阮廌。而交趾按察使黄福,上了奏章身体不好请求回京,怕也是因为与马琪政见不合,看不惯马琪所为,又觉得对不住自己所托。如今换了荣昌伯陈智,不知道会怎样?

    说了不知多久,瑈璇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渐渐闭上了眼睛,在朱瞻基怀中沉沉睡去,嘴角弯弯,鼻息细细。朱瞻基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瑈璇动了动,没有醒,嘴角却翘得更弯。凝视着她的小脸,朱瞻基回想在交趾她受伤时,也是这样蜷在自己怀中,一晃多年,那一份彼此依恋的温暖、全然没变。朱瞻基满足地叹一口气,安心阖眼,也沉沉睡去。

    太监金英蹑手蹑脚探视了几次,二人便这么如少时和衣而卧,四处洋溢着满足惬意。

    第二日,朱瞻基便要拜谒皇陵。大明皇陵位于中都凤阳府城南十几里处,是太祖朱元璋为其父母兄嫂而建。算起来,是朱瞻基的祖宗了。

    中国人的祖先崇拜是出了名的,皇帝也不例外,或者说尤为突出。皇陵在太祖登基前的故元至正二十六年就开始建,洪武十二年才竣工。永乐皇帝登基后又下令修缮,并曾四次亲往拜谒。《大明会典》而且有规定,凡官员以公事经过中都者,都要谒陵。皇陵在大明皇帝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春光明媚,连续下了几天的小雨似乎知道皇太子来了,远远躲开。碧空湛蓝如洗,绿色的田野里散落着各色野花。白脚鹰幸福地翱翔在长空,长乐也兴奋地马前跳到马后。

    朱瞻基瑈璇并辔而行,瑈璇叽叽呱呱说着,朱瞻基常常着急地抢着说,二人不时一阵阵大笑。

    荣冬荣夏对望一眼,不禁微笑。这两个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呢?昨天说了一天一夜还没说完?不过,很久很久没见太子这么高兴,这么开怀大笑了。在宫中很多时候便是摩挲着那只白玉促织出神,不言不语。

    队伍进土城正红门,过了红桥和棂星门,两人停住聊天,下了马,敛容肃静。可是,都掩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

    神道两侧,是各种石刻。瑈璇细细望去,麒麟、石狮、华表、石马、虎、羊、文臣、武将、内侍,一共是三十二对。瑈璇暗暗点头,这倒和孝陵是一样的。只不知孰前孰后?本欲问问朱瞻基,见队伍肃穆无声,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神道的尽南端,便是“大明皇陵之碑”,乃洪武十一年建。高过两丈,上有碑首云盘,下有驼峰鳌坐,巍峨高耸。

    瑈璇仰首望去,碑身上刻得密密麻麻:“孝子皇帝元璋谨述: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阴侯吴良督工新造皇堂。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况皇陵碑记皆儒粉餙之文,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特述艰难,明昌运,俾世代见之。”

    瑈璇有些意外:“这碑文是太祖御撰的?”

    朱瞻基点点头:“是。所以也叫‘御制皇陵碑’。”说着吟诵正文道:“昔我父皇,寓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彷徨。俄而天灾流行,眷属罹殃。皇考终於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受丧。田主德不我顾,呼哧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

    朱瞻基念着念着,语声有些哽咽,顿了顿接着念道:“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殡无棺椁,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读到这里,泪水夺眶而出。

    瑈璇轻声接着诵道:“既葬之后,家道惶惶……兄为我哭,我为兄伤。皇天白日,泣断心肠。兄弟异路,哀恸遥苍。”瑈璇的眼泪也颗颗滴落,为太祖悲惨的过去,为天下百姓艰辛的民生。也为这几句,仿佛说的是这四年的别离。

    太祖的这篇碑文甚长,有一千一百多字,叙述了太祖的身世,打江山的过程,在最后说道:“倚金陵而定鼎,托虎踞而仪凤凰。天堑星高而月辉沧海,钟山镇岳而峦接乎银潢。”

    朱瞻基听到这里,忽然道:“瑈璇,父皇决定迁都,回南京。”瑈璇大喜:“真的?”见朱瞻基颔首,拍手笑道:“那太祖可高兴了。你看这碑文将南京夸的。”

    过御桥、皇城、皇堂,便到了皇陵坟前。书笥作为南京礼部的主事早恭候在此,见了瑈璇呆了一呆,旋即镇定心神,率礼部同僚按制安排上祭品、行礼、皇太孙致祭文等一套典礼。

    朱瞻基今日穿了祭祀的正式衮冕九章皇太子服,五章玄衣上两肩织着飞龙,后背是山川;前圆后方的皇冕垂着五彩玉旒;又佩着朱缘大带四彩大绶,衬得本来就轩昂魁伟的身形益发威仪堂堂。

    瑈璇在后远远望着,忽然觉得一阵迷惘。这个衮冕九章的皇太子,还是自己的“哥哥”吗?那一个琥珀锦衣少年、哪里去了?无论他如何迁就,总是不一样了。皇太子,再不能一起去捉蛐蛐、斗鹌鹑、吃小笼汤包了吧?

    春风吹过空旷的皇陵,瑈璇的心中、也空空落落。其实,宁可他只是那个少年。

    大典结束,书笥正要安排皇太孙率众按制退回;朱瞻基忽然挥挥手,让众人先撤后。百官不知何意,退到了陵前的旷地上,不解地望着。

    只见朱瞻基奔到瑈璇身前,牵了她的手,又走回皇陵之前。拉着瑈璇、并肩“噗通”跪倒。瑈璇也浑然不明其意,怔怔的跪在地上,微微侧头望着朱瞻基。

    皇太子紧握着瑈璇的手,凝望着墓碑,朗声说道:“两位祖宗!太祖父祖母!孩儿瞻基,与这陈氏相识十年有二,早已两心相许两情相悦,孩儿不可一日无陈氏,陈氏亦不能一日无孩儿。孩儿早将陈氏视作孩儿之妻,我朱家之妇。今日非求祖宗允可,而是请祖宗做个见证。待祖父丧期满,孩儿自当再行大婚合卺之礼。”说完拉着瑈璇,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瑈璇呆住,被拉着叩了头,还是没搞明白。懵懵懂懂中,只见朱瞻基解下身上的两组金钩玉佩,郑重地挂在自己腰带上,口中唠叨着:“祖宗!这玉佩是皇太子的标志,孩儿今日将之挂在新妇身上,乃是表明孩儿的决心。倘如祖宗不赞成,或是任何人有意见,孩儿宁可不做这太子。”

    朱瞻基说的声音甚响,随行的五百多人听得目瞪口呆。太子这胆子也太大了!“宁可不做太子”!只有荣冬荣夏这些跟着朱瞻基有年头、知道二人以往的旧人,暗暗点头赞叹。书笥更是满脸欣慰、兴奋不已。

    瑈璇热泪盈眶,望出去一片模糊。这衮冕九章的皇太子,原来依旧是那个浓眉大眼的琥珀锦衣少年;空旷阔朗的皇陵,亦如夏日夜晚的桃叶渡,凉风习习,天高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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