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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猪小说网 www.zhuzhu.la,士兵突击(剧本小说)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袁朗:"你改正错误还真快,可这件事我才是判定者,我判定我没错。"

    许三多:"您刚才说一个陌生人可以让我们锻炼适应和容忍。"

    袁朗:"我说了。"

    许三多:"那我们,就不能适应和容忍印象都不太好的成才?那不是更好的锻炼吗?您带他来这,让他看天外有天,再把他批一通就走人了。不抛弃不放弃,您抛弃他了吗?"

    袁朗:"嗳,要这么说我抛弃的人就多了。"

    许三多:"不一样。你把他做人的根基都打没了,唯一一个。"

    袁朗:"重新起跑并不是一件坏事"

    "您也承认他现在重新起跑,但是您不让他跑。"许三多补充,"就是说心有成见。"

    袁朗:"你出门喘口气就能说起来了,一直藏着?"

    "我急了。"

    "这事上你无法分清个人和团体。"

    "您也没有分清,您还完全放弃纠正旧有观点,连我都在改正错误,您说坚持立场我就坚持了。"

    "许三多,这么说我真有点重了。"

    "我知道您是这辈子帮我最多的人,真的比谁都多。"

    "跟这没关系。二十多岁也别说这辈子,我说都牙酸。"

    "所以如果您错了我就忍不住要说出来。"

    袁朗叹口气:"我要再说我没错就孩子气了。另外我以后也不跟你辩了,咬定青山不放松,吴哲也要被你崩掉牙,你是辩神。"

    "我就觉得您说的原因都不是否定他的原因,有点闪烁。"许三多终于看了看袁朗表情。

    "好吧,真正原因。"袁朗先狠狠瞪了许三多一眼,"我无法判定。"

    "什么无法判定?"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该说他没有经历,他选择逃避。从今后我的所有手段对他无效,他对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这样的认知-假的,我要表现-好吧,我信你说的,他不是那样了,我也看到,他比以前要稳。看起来真诚的表现不叫真诚,顾忌他人也不叫顾及他人。我现在根本无法判断他的真假,他也太清楚这里要的是什么。"

    许三多站着,不说话。

    袁朗缓和了一下:"明白了吗?现在回去吧。"

    许三多:"不是的。您说了好多话,我听完了还得想一下。"

    袁朗多少是有点气结:"细细想慢慢想。"

    "想明白了。是您自以为是。"

    袁朗现在真的是气结了:"这回你就必须给我讲明白了。"

    "我正要讲明白呢。您太聪明了,我们都不知道您在想什么,我说的我们是全队,包括齐桓和吴哲他们。"

    "您觉得您设计的手段比人过日子还要复杂,"许三多看袁朗一眼,"还有还要精彩,"他又看袁朗一眼,"还有还要见人心,您说他逃避了您设计的经历,这个您在意,那他真实都经历了什么,您根本不在意。您设计的几个小时比他过的这段日子还难吗?您要是去过五班就不会说这话"

    袁朗:"我没说这话,是你说的。"

    "是啊。五班"

    "什么五班?"

    "一个根本没人管你在干什么的地方,在我们辖区"

    "喔。一千二百华里以外的地方。还有你该说三五三团辖区。"

    "对。李梦回一趟团部,抱着树就哭,五班方圆百里看不见一棵树。可成才从这回去后让那里成了连长都服气的地方"

    "什么连长?"袁朗已经不打算知道李梦是谁了。

    "我们连长。"

    "哦,高连长。"

    许三多:"那里没人看,怎么表现也没人看得见。表现给羊粪蛋子看,老马说的。"他想起来袁朗不认识老马,又补充,"老马是班长,我第一个班长。"

    袁朗沉郁地说:"谢谢你告诉我。我是第二个班长。"

    "不,您是第三个。第二个是史班长。哦,不,您是队长。他后来终于喜欢上了五班,我是说成才,他说那很舒服,我说人不能过得太舒服,这其实是六一说的六一您不知道吧?"

    袁朗苦恼了:"伍六一我知道。记在本上了。"

    许三多:"对,又尊敬又遗憾的。六一说人不能过得太舒服,我跟成才说了,他就来了我说清楚了吧?"

    "应该是很清楚了吧。"

    "您在想什么?"

    "你也说了很多,我听完了也得想想。"

    许三多沮丧:"还是没说清楚。我想想"

    袁朗:"不,真的很清楚了。至少在我自命不凡和成才怀才不遇上是说得很清楚了。"

    许三多轻声修正:"是自以为是。"

    袁朗揉着眉头:"对。"

    "您不要这么想,其实我话是说重了点,您也不是那么自以为是。"

    "谢谢还有,我暂时还没觉得我自以为是,至少你还没让我觉得。"

    许三多:"不管怎么样,您是有点用脑过度了,吴哲说的吴哲是说他自己来着,我挪用了。您仔细想想,我跑了那么远还得回来,就因为这里简简单单的,大家一起高兴一起难受,一起什么什么的,当然,我也分在这个单位啦。"

    袁朗:"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许三多非常诚恳地说:"太复杂了不好。"

    "是啊。"袁朗已经在揉太阳穴了。

    许三多:"我走了。队长您好好想想吧,免得以后要把成才记在本上。"

    袁朗:"什么本?"

    许三多:"又尊敬又遗憾的呀。"

    袁朗:"我还没尊敬他呢!"

    许三多:"是吧。那我走了。"他被袁朗瞪得有些慌张,但总算是走了。袁朗苦笑,然后开始去开自己的电脑,他坚强地打算继续工作。

    许三多在门外又喊了一声:"报告!"

    袁朗:"什么事?"

    许三多推开了门,袁朗可以庆幸一下的是,这次他没进来。

    许三多:"好多话说重了,队长您别介意。"

    袁朗:"许三多,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许三多:"可是晚上中队有会呀。"

    袁朗坚强地咬着牙:"那就晚上见。"

    这回他是瞪着门关上,听着脚步声去远,袁朗又去开电脑,但刚开了一半就又合上,还好,只是幻听。他已经被逼到幻听了。

    袁朗终于放弃了他的案头工作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在屋里转动着,嘴里喃喃。然后,他对自己大笑。

    城市战训练基地几个待选者从冒烟突火的巷道里突围出来,身后仍有着连锁的爆炸。虽然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但看起来刚从地狱里打了个转回来。一名老a没给任何间歇,开始吹响尖厉的哨音:"列队!"

    成才这时才架着一个严重扭伤的同队从硝烟里出来,他一直把那名伤兵交到医护手上才去属于他的队列。站在待选者的最后一列,毫不起眼的一个边角。

    袁朗从远处的车里看了一眼,似乎毫无兴趣地将目光转向了手上的人事材料。

    一双军靴踏过焦黑的地面,袁朗在那个队列前走动,他几次走过了成才,像是压根没看见他。终于站住,站在成才和另一个待选者的中间:"特种兵和步兵有什么区别?"

    成才和那个待选者都茫然了一下,因为不知道他在问谁。曾和袁朗争辩的那名军官则掠过一丝讶然的神色,伴之以对身边同志的一句低声嘀咕:"这么粗浅的问题。"

    袁朗:"成才?"

    成才:"没区别。"

    那名军官的神情更加讶然,这样粗浅的问题都能答错,而且还是目前为止成绩最优的一个兵。

    但是袁朗踱了回来,他终于老实地站在成才面前:"继续。"

    成才:"飞机最后会被击落,战舰最后会被打沉,一场真正惨烈的战争,所谓的高尖端武器都会很快耗尽,战争最后还是人对人的战争。特种兵和步兵都是靠人的基本在对抗复杂和残酷,特种兵和步兵都是没有最后的兵种,因为都是到了最后还在坚持的人。"

    袁朗:"你很知道我要听什么的。"

    成才:"是的。这也只是七连最根本的生存逻辑,在我们连因战术思维陈旧而改编之前,我们用这个自勉改编之后,散到各处的每个人,用这个坚持。"

    袁朗眼里明显地闪动着揶揄:"你现在又是七连的人了?"

    成才:"不是的,我只是草原上跑失了的一个兵,我跑失了我的队列。"他的脸上若有若无地闪动着感伤,"现在我来跑完全程。"

    袁朗很干脆:"我不信任你。"

    成才:"明白。"

    袁朗:"如果你留下来,是因为有人跟我说了很多。"他苦笑,"太多。可是你很精,油滑,闪烁,我要什么你给什么,哪怕你没有。"

    成才:"是的,这是我。"

    袁朗:"而那个人,你知道,嘴又太拙。"

    成才几乎要微笑:"是啊,真拙。"

    袁朗:"人呐,有时最难搞懂的就是真假。"

    成才沉默。

    袁朗:"如果我留你下来,是因为那个人我很器重,是因为他的面子。至今为止你没有什么让我看中的地方。我只是给他面子,为了这个,你愿意留下来吗?"

    他存心把声音说得很大,以至队列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每个人都尽量做得像没听到一样,但那对成才更是羞辱。

    成才沉默着:"我愿意。"

    沉寂,袁朗刻意延长着这种羞辱,观察着成才神情的每一丝变动。

    袁朗:"好吧。让我们试试。"

    几乎在同时,吴哲在电脑上制作关于这次行动的加密档案:小组代号:silent。成员:袁朗、吴哲、许三多、成才

    silent档案。领队:袁朗,领队损失则下延一位执行代指挥权,任务必须完成。强度:高烈度。行动级别:允许真实死亡。

    许三多在账本上又划掉了一笔,他看着那些要用二百零八个月来偿还的数字。他把账本合上,把那个账本交给齐桓:"麻烦你这个帮我保管。"

    成才在军械室将刚领到的狙击步枪分解擦拭,裹上伪装布。完全被迷彩覆盖的脸下边,那双沉静的眼睛,历经沧桑后真正的沉静。

    袁朗在最后一次复习即将用到的卫星地图,地图的分辨率一次次成几何数地放大,分解数从0%到100%飞快地跃进,数字栅格下的地图一次次推进,从全球切入了中国,切入了中国的某处边境,切入边境上的某座城市,切入城市某一栋特定的建筑。

    弹体飞行的呼啸和瞬爆顿时充斥着整个空间。

    这是一个废弃的城市工厂区,军靴纷沓着踏过那堆瓦砾。战车在其上辗转轰鸣。

    地下掩蔽所内,一点微光,头顶上的爆炸让这点灯光也摇曳不定。

    四个人沉默地谛听着头上的动静,也看着头顶上簌簌下落的碎石和灰尘。在整个战区,现在已经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敌军在一个阴晦的早晨发动了攻击,我方的第一道防线很快被撕碎了,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时间,各主力集团军得以集结并构筑第二防线。洪水终于撞上了堤坝。双方都伤亡惨重,高烈度战争吞噬多得难以想象的资源。胶着,复杂的战势忽然变得简单了,谁能先行发动第二波有效攻势就是胜者。

    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代号silent,沉默,战争伊始便保持绝对的沉默,在预计将被敌军占领的区域潜伏下来,四天后,当双方都在包扎伤口休养生息的时候,我们将不再沉默。唯一目标,摧毁敌军指挥中枢,彻底遏制他的第二波攻势。

    等待是枯燥而紧张的,吴哲拿起水壶润了润自己紧张而干燥的喉咙:"长期潜伏,水得省着喝。"

    老天爱捉弄多嘴的,一发近弹把穹顶上水管震裂了,水喷溅而出,吴哲还没放下水袋就和许三多、成才几个一道成了落汤鸡。

    袁朗没被水喷着,淡淡瞧他一眼,眼神里可透着揶揄。

    吴哲坐在水坑里,放下水袋:"我们现在不缺水了。"

    被炸开的围墙缺口,一辆八一标志的战车曾在那里进行最后的狙击,现在它已经歪在一边,烟与火在它旁边燃烧,它歪斜的炮口仍指着围墙外的某个方向,那边是被它击毁的敌军最后一辆战车。

    听说连长和他的师侦营也参战了,不过他是敌军。在这样激烈的战情中很可能已经牺牲了,不,他是敌军,他被击毙了。

    断垣中轻动了一下,许三多从密室里出来,作为四人队中最少技术含量的普通步兵,他打头阵,也就是耗损的头个位置,然后是成才,然后是袁朗。

    许三多和成才警戒四周,袁朗帮助全队中最紧要的大人物吴哲拿出他的仪器。

    雾气袅袅下,瞄准镜里的敌指挥阵地,伪装良好,绝不是我们常见的千军万马抖雄风,说白了它几乎与这个厂区浑然一体,得很仔细才能从一些地表迹象中发现地下的规模。

    袁朗和吴哲在架设仪器。

    吴哲:"手动引导容易暴露。"

    袁朗:"要精确到点,最好不过手动引导。"

    连袁朗在内都做着战前准备,吴哲开始操作他的仪器。

    云层里一架超音速战斗轰炸机呼啸而来的声音,它仅仅在云层外露了几秒钟,而后机首上仰又没入了云层,一个小迎角投弹。

    一个流线型的抛射体顺着飞行惯性仍在推进,它滑进了一段距离,制导头开始检索,然后弹翼弹开,它现在已经确认了方向,开始靠自身的一级动力推进。

    苍茫的大地从弹头下一掠而过。

    吴哲早已经用激光指示仪精确到厘米地对准了目标,可为避免提前暴露,他不敢开机。

    袁朗:"距离二十五公里,二点七个马赫。"

    吴哲用一只发抖的手凑上了开关,但是袁朗伸着的手做了个否决的动作。

    袁朗:"十七公里。"

    吴哲:"进入引导范围了!"

    袁朗没动作,吴哲擦擦汗,紧张地看着袁朗伸着的那只手不疾不缓地依次把五个指头全部曲下,那种节奏让吴哲快要窒息。

    袁朗:"开!"

    吴哲开机,肉眼不可见的指示光束照射在他校定的目标上。但他们是在一个光电仪器成了林的地方,这样干实在跟明火执仗差不多,一具光电侦测仪立刻向他们方向转了过来,一队武装的小小人影从隐蔽的地下出口里现身,向这边冲来。

    三支枪口向冲过来的敌军瞄准,吴哲仍保持着光束定位,看来把他头剁了也会让引导束一直保持在那个方向。

    第一发子弹贴着他的头顶划过。

    "砰"的枪声一响,远处那个卧射的敌军扔枪翻倒,成才还击了第一枪。

    那边的机枪开始轰鸣,袁朗和许三多仍不开枪,只有成才仗着狙击步枪的远程和精确做弹无虚发的还击。

    枪声忽然稀疏下来,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一个不祥的声音,一个冲在前沿的士兵回望,被成才毫不客气地一枪撂倒。然后安静下来,打了第一枪的成才似乎也打了最后一枪。

    空中高速弹体撕裂空气的声音笼罩了敌军伪装良好的指挥阵地。

    那发钻地弹用近千米的秒速飞临了目标上空。弹体炽热,但是弹体里的仪器在做着冰冷的计算。发现引导束,锁定,一级推进器脱离,二级推进器加速。尖锥形的弹头在瞬间又加速了一倍,以至周围的景观都成了模糊的影像,它呈一个垂直角照着目标点扎了下去。击中,厂房一掠而过,水泥地面瞬间便被穿透,像是纸糊,影像忽然一片漆黑。它钻入了地底,但仍在继续,它必须达到事先标定的十五米定深。死寂,近处的人看着地上新开出的一个洞,并不大,还不到一米直径的一个黑黝黝洞口,深不见底,硬点攻击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进口。

    静候的几秒钟格外漫长,连成才也停止了射击而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一个结果,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多精力才发出这一弹。

    攻击他们的守军也在回望,当沉寂的时间已经远超过常规弹的引爆时间时,侥幸心理就暗示他们这是一发臭弹,攻击他们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回归攻击位置,几个人走向那处洞孔试图往里打量。

    然后猛然的沉闷爆炸,大块的钢筋水泥从那个孔洞里喷溅出来,大地被摇撼,厂房上还残存的玻璃成了碎裂的晶体哗然掉落,然后钢筋水泥的碎块下雨般砸落在整个厂区范围内。

    这只是被波及的地表,真正爆心的地下发生了什么没人看见。

    吴哲在震动中扶住快要塌架的激光指示仪,同时开始检索信号。那三个人稳稳地盯着爆炸中奔跑闪避和摔倒的敌军,监视着那一片混乱。吴哲终于从自己的光电世界里还神,语气激动得有些失常。

    "信号源中断!"

    袁朗一跃而起:"撤退!"

    守军迅速从对指挥部的致命一击中恢复过来,枪声又开始响起,几发近弹铲下了断墙上的砖屑,对手是那类被砍掉了脑袋仍有战斗力的精锐。

    "许三多,掩护!"这个毫不迟疑的命令来自袁朗,并且被许三多毫不迟疑地回应。

    "是!"

    正在收拾装备的吴哲愕然了一下,但许三多开始还击。

    成才纹丝未动,他仍在搜索着威胁最大的目标然后予以击倒。

    袁朗:"成才!"

    成才:"我掩护!"

    袁朗:"你还有用!——记得战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成才终于从卧姿改成了跪姿,他在跪姿中击中一名敌军,看了一眼许三多,许三多聚精会神在打点射,往下的场合多少子弹也不够用,他得省子弹。

    成才:"许三多,我等着你。"

    许三多从刚完成的一次射击中转过头来:"啊?"

    成才看起来很想揍他,但只是在枪声中跟他比了一个手语,然后追随在袁朗和吴哲身后,前两人已经撤出隐蔽阵地。

    许三多露出看着那蚂蚁一般的笑容,他明白那手语的意思,那是属于钢七连的手语代表着"不抛弃,不放弃",他开始独自一人对付无穷无尽的敌军。视野中的整个厂区都是在隐蔽推进的敌军,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兵力,他开始转移,被封在这里死磕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转移而不是逃跑,尽力把追击者引离队友撤离的方向。

    一辆装甲车在厂区里驶动,许三多在厂区里跃进,装甲车上的大口径机枪将他身边的砖石打得粉碎。敌军迅速漫向他们方才的隐蔽阵地,爆炸,s1小组什么也没给敌军留下来。

    许三多已经逃进这处废弃工厂的无人区,他竭力奔向狭窄之处,以避开那辆穷追不舍的战车。战车终于被卡在某处前进不得,许三多的身影在车间里一闪而没。车上的敌军下车追击,那也是一批极其老练的军人,一个极其默契的包抄队形。

    袁朗三个人仍在奔跑他们已经到达了一片山野上,工厂已经成了身后的远景。

    "停!"当头站住的袁朗警戒着前方,吴哲和成才警戒着后方,许三多的努力起了作用,并没人追上来。

    成才与袁朗的目光交会,成才冷漠,甚至带点敌视,袁朗似乎并不关心他的态度,将头转向吴哲:"核实。"

    吴哲开始检索他从包围中抢出的必要仪器。

    吴哲:"目标毁灭。我军炮火四分钟后将覆盖敌表面阵地。"

    操作仪器的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吴哲露出愕然的神色。

    "不。"

    他用一种发狂的速度操作着仪器,看起来有些失措。

    良久他才抬起头苦笑:"敌军指挥能力仍然存在备用系统开始启动"他对着新传输过来的数据苦笑,"我们完成了任务,我们又没完成任务新数据,目标,g4军港。"

    许三多在巨大到空旷的车间奔跑,在车间上空的传输栈桥间隐蔽着攀爬,身下和身后,敌军同样沉默和有序,隐蔽和搜索。几个敌军从大门处包抄进来,几个敌军攀上了直梯,就要上到传输轨道,他已经进退无路了。许三多决定由连接各车间的栈桥转移往相邻的车间,他快速前进了一小段,怔住,这段栈桥中断了,一段废弃的栈桥,中间间隔了一个人力很难逾越的距离。人声和人影越来越近。

    许三多站起来,连解下身上负荷的功夫都没有,他持枪在手,全力纵跳。跟找好的落点只差了一线之隔,他下落,消失在这处断裂的轨道之间。

    我又出洋相了,又闹笑话了。

    许三多消失了,从栈桥往地面下望是一个让人目眩的高度。

    一个敌军出现在栈桥从车间里延伸的出口,他往外看了看,空无一人。

    他还试图往前搜索的时候,警报凄厉地响起,搜索的敌军收队回师,他做了最后一个。

    许三多僵硬地挂在栈桥之下,两手各握着步枪的一端,步枪的背带挂在断桥一端延伸出来的铁条上,那是他没直接摔下去的唯一原因。

    摇摇欲坠的平衡。而且那根铁条已经被陡增的重量压得一点点下弯,枪背带也在一点点下滑,当它滑到尽头时也就是许三多摔下去的时候。

    我应该呼救,投降。然后剩下的时间在敌营里度过,他不是敌军,这只是演习。

    但他没有开口,敌阵地上的警报鸣响,那名守军离开,所有的搜索者都回师了。

    许三多一筹莫展地看着。一颗汗珠先他掉了下去。又下滑了一小段,许三多在下滑中拼力保持住平衡。他看着一米多开外的断桥支架,他也许能用腿够上它,一旦够上它他就可以找到一个新支点,把自己解脱出这个窘境。

    他试图用脚去够它,那看起来有点像耍杂技,但他几乎做到了。几乎,就是主角必然的幸运并没作用在我们的主角身上,在脚刚触到支架时,枪背带也彻底脱离了它的挂点。

    许三多平伸着躯体下落,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步枪。结结实实地落地,背部着地,钢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缓冲,但那样的冲击远超出人体极限,许三多在冲击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时的姿势,也仍抓着他的枪,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来。

    我还欠着钱呢十九万八千六百零五十还有队长给过我他一月的工资还有吴哲的衣服

    瞄准镜里许三多在下落,那是一闪而逝的事情。成才放下狙击步枪,茫然、难以置信,他下意识看他的队长,袁朗也正在使用他的高倍率望远镜,然后面无表情地放下。

    s1小队在山野上休憩,成才忧伤地看着地面,吴哲在尝试重建联系,他的声音完全是惶急而嘶哑的。

    "s1呼叫s3!s1呼叫s3!通报位置!"吴哲绝望地看了看炼钢厂方向。

    袁朗边整理着装备,边看着成才,后者木然。

    袁朗:"我已经后悔和你同队。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您也看见了。"

    袁朗:"看见了。许三多从高处跌落,目测高度十四米。"

    "我和他,我们只是您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工具。"

    袁朗:"他为什么不呼救?"

    "我不知道。"

    袁朗:"你知道。你们都是一种人,我们穿同一制式的衣服,用同一制式的武器,流一样的血,并且很不幸,在同一战斗小组。真是不幸,百万大军数年心血,人走人留抛家舍业,一切数据和非数据的结果都要在这几天检验,最后得不出一个公平的结果,因为我的战士要在战场上和他的朋友重拾友谊。"

    成才张了张嘴,他出不来声。

    "我想为了这一个结果,你、许三多,你们都付出过代价吧?这代价不仅仅是眼泪吧?也许还有汗水?也许还有血?也许还有很多你熟悉的人?熟悉的朋友?"

    成才木然着,惘然着,痛惜着,甚至伤逝着。

    "你开始珍惜,可你真懂珍惜吗?不抛弃,不放弃,你倒记住了,你也这样告诉许三多,"袁朗近似轻蔑地比出成才当时比出的手语,"那么先想想,做到这六个字的人抛弃了什么,放弃了什么。想吧,现在。"

    成才忽然往后一躺,头在地上撞出了重重的一声,他就那样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袁朗嘘了口气:"我的评价,你不合格,仍然。演习结束后回去吧,哪来的哪去,你和我们无缘我很抱歉。"

    吴哲轻声地道:"你最后为什么要那么说?你明明对他很有兴趣。"

    袁朗看他一眼,同样地轻声:"再联络不上许三多就向g4进发。"

    吴哲讶然地看着他的指挥官,后者走开,吴哲回头看了一眼成才,成才刚站起来,他现在在整理自己的狙击步枪。

    晕迷的许三多躺在断裂的水管边,水管里喷出来的水渐升渐高,水洼已经要淹过他的鼻子。耳机里响着吴哲的声音。

    "s3回答s3回答!敌军指挥所西移往g4,此阵地已被放弃!我们前往g4点,s3回答!我必须保持静默了,否则会被敌军侦测!"

    许三多恍惚地听着,水已经呛进他的鼻腔,但这让他清醒,他费力地抬起头来。

    "已经为你呼叫救援!由敌方为你提供救援!听见了吗?你现在撤出战斗!"

    "s3不需要敌军救援。"已经没有回音了。

    许三多怔怔看着一只扭曲的脚,费了点心思才明白那属于他自己。

    吴哲关上了跳频电台,无奈地看着袁朗:"只能这样了。"

    袁朗简单地说:"出发。"

    吴哲准备出发,他对袁朗是无奈,对成才可是歉疚。成才没说话,和袁朗一前一后,将技术兵吴哲卫护在队列中间。

    一辆救护车停在许三多摔下的地方,几个救护人员在这片区域寻找。一个救护兵在和他的基地通话,他多少有些惊讶:"他们通报的位置很精确,可我们找不到伤员。"

    一个车间再大也有其极限,但对此时的许三多来说,他确确实实是在跋涉过这个车间。枪做了拐棍,每一步都得拖动自己的腿,他的身上湿透了,一多半倒是汗水。

    又一次摔倒在地上,这样不行。

    搜索他的救护人员从外边闪过,许三多把自己挪到角落里回避。他恍惚地看着自己那只扭曲的脚,然后想用双手让它归位,那不太可能,一使劲就痛得他浑身脱力。许三多看着自己的脚发怔,他有种近乎于温柔的表情:"你好,我的腿。"他站了起来,把伤腿靠在墙根,然后倒提了枪,用枪托瞄了一下。他发愣,那实在需要断腕一样的勇气:"对不起,我的腿。"

    然后,一枪托抡下,体内的骨骼发出令人悚然的撞击声,许三多栽倒在地上,他痛得连支撑一下的力气都欠缺,结结实实的一跤。极端的痛苦让他痛得捶打地面,并且伴之以对自己的咒骂:"你个傻瓜!傻瓜!傻瓜!"

    汗水涩得睁不开眼睛,但终于能睁开眼睛时,脚踝已经复位。许三多躺在地上,深吸进一口满带着硝烟味的空气,痛苦、欢悦、战栗。

    他等着痛苦之后的虚脱过去。

    是的,一个傻瓜,让队长他们知道就会这么说,一个没有幽默感的家伙。可我怀疑遇上这种倒霉事时他们会一笑置之,就像他们要求我做的那样。

    暮色下的军港,舰只、设施,各个局部在高倍率的指挥型观瞄仪上调整着焦距。林立的舰只,如镜的水面,他们所观察的地方与之前所见那些战火焦炽的地方迥异,平静,与战争似乎完全无涉。

    袁朗看向正在使用仪器捕捉电子信号的吴哲:"能确定目标吗?"

    假目标太多,吴哲已经被那些紊乱的信号捉弄得头大如斗:"拟真度极高。"

    "十分钟确定大致方位,然后上舰观察。"

    "冒险。"

    "正面战争开始,我们就不比一支步兵小队来得更有价值。"

    "明白,最后一搏。"吴哲看了下表就回到他的仪器上,"十分钟。"

    袁朗看一眼正为他们警戒的成才:"成才参与观测。"

    成才:"我不懂光电。"

    袁朗:"你要么就给我一直傲下去,说几句就变谦虚了算怎么回事?"

    成才放下了枪,一时让人以为他要罢工,但成才是掏出一瓶药水来清自己的眼睛,那并不方便,袁朗毫无表情地拿过帮他。

    成才开始观测,蹲踞在他身后的袁朗久久地打量着他,然后转身看向他身后的旷野,没有人烟,但他有所牵挂。他瞄准镜中的军港,除了几个移动的明哨,那边几乎是凝固的,这个时候,凝固意味着紧张。

    一只手拉动了牵在枝叶间的绳索,让绳索那一端的背包从树梢上猛然下落。落点是在一辆正要驶过的军车前方,军车戛然而止,驾驶舱门打开,司机下车察看,副驾驶座上的门打开,一个人正要出来。一个瘸子拖着一条腿从车后冲出来,运动中射倒了司机,然后迅速将枪口对准了正从车里探出的半个身子,瘸子自然是许三多,他要开枪,他现在没有抓俘虏的精力和体力。然后许三多彻底地讶然住了。被他用枪对着的那个人半个身子歪着,那是为了够放在座位上的枪套,在演习一线却没把枪配在身上,因为他并非一线的作战军官,他是三五三团一营副教导员,老好人何红涛正在许三多的枪口下,一脸后悔莫及的神情。

    许三多:"报、报告指导员,我、我这个"他几乎要把枪放下来个敬礼,幸好他坚持住了,只是把枪口歪在一边。何红涛也终于从大惑中苏醒,他恐怕比许三多更为讶然:"许三多?这是在干什么?"

    "想、想劫车吧我想我是。"

    "听说敌方有一名伤兵在我军阵地上流窜作乱,就是你吧?"

    "应该是我。对不起。"许三多太容易被打回原形,又是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做错事的姿态,唯一还没放下的就是他的枪。于是何红涛看看他的枪口,又看看自己的枪套。

    "我想配上枪,在一线不配枪有点违反规定了。"何红涛苦笑,"我贪舒服,不想被人揪住,可以吧?"

    "可以的。"许三多连忙退开了一步,何红涛终于把枪套拿在手上,并且打量了许三多一眼,那小子离倒下差不多远,可枪还抓在手上,何红涛也许还合计了一下人家拿在手里的枪出得快,还是他扣得严丝合缝的枪抽得快。结果显然不利于他,何红涛把枪套扣回腰上,下车,并且干咳了一声,即使在身为许三多上级时也没见他拿过这样色厉内荏的架子。

    何红涛:"你们是来袭击我方指挥部吧?死老a,真牛。这个指挥阵地活让你们打废了,我们都放弃了,我是撤走的最后一批。"

    许三多:"你们也牛,指挥能力一点没乱"这种吹捧话实在不是他的擅长"指导员您怎么在这?"

    "这咱们团防区。"何红涛画了个大圈子,"从这到海边,咱师防区,我能在哪?"

    许三多悔得唉声叹气,枪也耷拉在手上:"我这个真是我真不知道你们都不用原来番号。要不您走吧,我再换辆车。"

    "换?换什么换?我司机也被你报销了,要去的地方我不认路,要紧的会赶不上了。"何红涛叹着气,眼角的余光可从没离开过许三多那枪,"你够猛。"

    "那怎么办?"

    "算了,碰见你没别的,两个字,高兴。高兴倒是真的。"何红涛甚至大力拍了拍许三多,带累到许三多那处伤势,让后者直吸凉气——"怎么啦?你方给你的命令没传达到吗?你退出战斗,由我方急救站接收。阵地上找翻天了,连我都知道。"

    "不是命令,是建议。我战友他们不了解情况。"

    "是吗?你觉着你还能战斗?"他斜着眼打量着许三多,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兵,那浑身上下的擦伤摔伤烟熏火燎,一只完全无法着力的脚,让何红涛扶在枪套上打开暗扣的手微微发抖。

    许三多:"能。"

    "你累了,也伤得很重,早该休息了。告诉我,从上次离开我家,你休息过吗?只是演习,你用不着永远这么死较真,来,坐下,我看看你的腿,车里有急救包。"

    他的语气一时变得很柔和轻缓,那对此时的许三多实在是种难言的诱惑:"坐下,坐下。把靴子脱了,你那脚踝一定在内出血,绑着扎着有多痛呀,脱了过过风,放松一下。"

    许三多:"不能坐。坐下,起不来了。"

    何红涛苦笑,并且在同时也下了个很无奈的决定,他的枪套已经打开:"对了,许三多,我新家,我钥匙已经拿到了,你说我多可笑,钥匙就揣身上了,等这演习完了我就装修,买大桌子,能让从老幺到老九全一屋坐下来,还有你,你看。"

    许三多强打精神微笑:"那敢情好"他开枪,因为何红涛掏出的不是他家钥匙而是他的枪,何红涛苦笑,严格按照演习规则坐下,并且一边掏白牌一边嘀咕着骂:"死老a,真牛。"

    许三多在他身边蹲下,他沮丧得不行:"我不是死老a,我是许三多。"

    何红涛苦笑:"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我只知道我不会放一个要去袭击我方指挥部的人过路的,你更加不会我真希望你会。"

    "谁都不会,三多你别天真了。苦了这么些年,聚散离合,劳燕分飞,谁到这时候不想要个答案?这是我们自己孵出来的仔,这个答案也一定要真实,纯粹。"

    "嗯。"许三多擦了擦脸,不知是擦去汗水、油泥,或者是眼泪。

    "快走吧。那车有点往右拧,你上路要小心。"

    许三多迅速收拾了一下装备,上车,留给他的时间确实不多,车很快驶去。

    何红涛和他的司机一人一个位置,看着那辆远去的车。

    司机:"副教导员,您的兵?"

    何红涛有点悻悻:"哪壶不开提哪壶——别人的兵。"

    军港边,袁朗三个人在做着入水作业前的准备,不可能携带沉重的潜水装备,所以老a们做的也是他们擅长的减轻负荷,倒空软体水袋里的水作为氧气储具,诸如此类。

    水波拍击着滩涂,远处的军港只有星点灯光。袁朗再一次地观望着夜色而若有所思,他回身看了看那两人,成才正在收拾刚整理完的装备,吴哲仍企图从这个距离上核定目标。

    袁朗:"下水。"

    他没等他们就走向了水里,冰凉的水很快没腰,那两人跟上。三个人没入水中,并且那是长时间的潜水,在波光之后再不露头。

    在夜视镜的绿色视野里,几个巡逻兵正在检查歪斜在路边的一辆军车,身后的远处是他们防卫的那座军港,他们警惕,但这只是一辆空车,他们甚至找不着可以警惕的对象。无线电静噪噼啪地响着,巡逻兵的领队者正在和基地联系。

    哨兵:"车号是隶属我师装甲步兵团,可这不是他们防区是的,已经全面搜查,没发现可疑是,送回进一步搜查。是的,明白。"

    几个手势,从巡逻兵中分出两人来将那车发动,另外的人沿着这条路继续巡逻。

    许三多从盖在身上的防红外罩里露出一条缝来,他在着急,他伪装得天衣无缝,却无法跳上那辆即将被人开走的车。

    好在巡逻兵仍在原地磨蹭,好一会儿才点着车,刚行驶加速就歪向了路的右侧,传来了驾驶者猝不及防的笑骂。

    驾驶者:"这车闹右倾,难怪没人要。"

    路面上的几个总算转身,车上的两个也在把车倒回正确的方向,许三多从伪装下跃身起来,那条瘸腿追赶一辆正在加速的车实在费劲,但他总算没发出什么声息就跃进了后厢。

    路上巡逻的几个回头看了一眼,幸好许三多已经进入车厢,于是大家平安无事,分别向两边走开。

    港口泊位里,林立的船舷和龙骨间波光微动,以袁朗为首的三人从水下浮出,他们四周全是钢铁的龙骨,一片静寂,几个人也轻轻往肺里吸进缺失的空气,唯恐打破这种寂静。

    直接攀上高昂的钢铁船舷是不可能的,他们登上一艘目测找好的小舰,并且发现用来隐藏自己身形的是一具小型的深潜器。

    吴哲一刻也不耽误,在那两人还在警戒四周时已经开始操纵仪器。探照灯的光束从水面扫过,无疑中间还伴着种种复杂的侦测手段。吴哲几个把自己隐藏在红外护罩下,从那一丝缝隙中扫描着泊位深处的几艘大舰。

    舰船的剖面结构图在手臂电脑的屏幕上翻转倾斜,凭借着现代技术和自己的记忆,吴哲已经迅速把目标的结构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目标确认。为03型伪装通讯船,民用外观,军用舰体,我们只能打击三层干舷以下的电机房,表面摧毁肯定无效呼叫空中打击?"

    袁朗:"如果我们要贴上鼻子来确认,机器脑袋怎么寻找目标?"

    吴哲毫不犹豫地道:"手动引导。"说到这里,他恨得想抽自己,"可指示器扔在第一阵地了。"

    袁朗不以为意:"拖着那东西早已全军尽没了。"

    一艘装备着机枪的游弋快艇从旁边驶过,三个人在甲板上平躺了隐蔽,都不说话,对一个仅三人的小队来说,办法是大家想的。快艇荡起的波浪摇晃着他们所在的小船,远去。

    袁朗:"成才检查爆破装置。"

    成才:"下水前核查,可以使用。"他看了袁朗一眼,"我自作主张了。"

    袁朗:"你像个指战员一样思考了。"从字面上听不出他的意思好坏,但语气之尖刻连吴哲都觉得有点吹毛求疵,吴哲只是看他一眼,眼下绝非争辩的时候。

    袁朗:"你们俩潜入,手动引爆。"他观望着那艘游弋快艇驶走的方向,"我去把那玩意弄来,撤离用得上。"

    于是就分头行事,当中校袁朗不在时,少校吴哲是理所当然的指挥者,他冲着成才微一颔首示意跟上,但成才一把将他拖回来并且摁低了。高高在上的邻船干舷,一个暗哨从暗处出来,用夜视仪仔细地搜索了每一寸水面,所幸他没有搜索眼皮底下。那名暗哨终于又回到他的潜伏地,行动几乎像这三人一样隐秘。

    吴哲无声地嘘了口气,全部的努力几乎在刚才毁于一旦。袁朗从潜伏处微微抬起了身子,他刚才一直在监视那艘快艇的动向,根本没看这边,但他又把背后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袁朗:"吴哲领路,但是我不在时成才接替领队。"

    这种排布方式古怪到自相矛盾,领队和领路向来是同一人的职责,吴哲惊讶地眯了眯眼睛,但袁朗已经顾自照港岸的方向去了。

    吴哲看着成才苦笑:"你听见他说的了。"

    成才基本没什么情绪变动:"方向?"

    方向由吴哲的探测器决定,吴哲指了个方向,成才无声地滑进水里,并转身帮助他的队友。

    军港大门外,那辆被守军发现的遗弃车辆驶入大门,在转弯减速时,一个人影轻轻从车后厢滑落,然后滚入路边的隐蔽物后。这里的防卫不可谓不严,尽管驾车的是自己人,几个岗哨又拿着仪器过来将车复查了一遍——但这种严格对许三多来说亦成了可乘之机,来路不明的车正好吸引了守卫们大部分的注意力,许三多趁机潜入基地。他自隐蔽处观望着这最后的目标点,停泊的众多船只让人的目光一时尽失焦点,探照灯不懈地在搜索,但那与其说是警戒不如说是转移注意力,对一个有经验的士兵来说,更危险的是那些在暗处使用着夜视器材的潜伏哨。

    许三多从一组这样的潜伏哨身后蹑行而过。

    港口泊位里,吴哲和成才自水中探索,目标舰高大的龙骨触手可及。

    自无从着力的水中攀上滑不溜秋的船舷不是易事,但成才终于用纤长的枪体搭上一截悬垂的锚索,他把自己拉了上去,然后悬垂了身体作为吴哲上行的攀缘物因为后者的负载远大于他。吴哲轻轻拍了拍成才,表示了一下谢意才开始攀缘,最后一下他是踩着成才的脑袋才上去的。

    吴哲轻轻落在尾甲板上,成才紧随其后,两人除去枪口上的防水物。舰顶的探照灯光束照射着水面,甲板上却空无一人,通往船体内部的狭窄甬道黑得能把人吞噬。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眼袁朗所去的方向,袁朗的身影在层叠的舰船干舷间一闪而没了,他的目标是刚在泊位停稳的游弋艇,于是把压力完全扔给了已经身入重地的两个人。

    成才:"怎么走?"

    吴哲:"从底舱绕。这艘舰有条竖道直通轮机舱。"

    他在甲板上摸索了一会儿,打开一个很难被注意到的舱盖,一条竖道直通下方。

    军港外,许三多试图通过附属建筑区前往泊位,芒刺在背一样的直觉让他闪回了原地,一道设得几近恶毒的暗哨——两个哨兵居然藏在集装箱里监视着前往泊位的必由之路。几个明哨从路上过来,许三多进退两难,连滚带爬中军仪尽失,他被迫避往一片堆放货物的开阔地,哪怕换作一秒钟之前,他也不会去那种容易暴露的地方。

    开阔地上也传来人声,许三多一头扎进一个空汽油桶,他调整头盔上的摄像头,所看到的让他惊呆。

    一具小型的阵地步兵雷达停放在空地上,其形很像一具精致的卫星天线,那东西主司的是侦测生物信号,守候着这个昂贵玩具的是几个技术兵,他们正用无线通讯把侦测到的情况通报给他们的指挥方。

    雷达兵:"再次核实,三号目标前往第七泊位,第一二目标已抵达底舱n段,建议封锁n3和g2舱门。"他放下通讯器向自己的同僚笑笑,"有点胜之不武。"

    雷达兵:"没辙,我们也得干活。"

    许三多蜷缩在油桶里,他用尽可能轻的声音操作通话器。

    "s3请求通话,发现阵地雷达。"

    没有回应,在这么个侦测仪器论吨装的地方,他的队友们自然是保持了绝对静默。许三多茫然看着油桶之上的圆形夜空。

    港口泊位里,袁朗已经接近那艘在七号泊位停靠的游弋快艇,一队之长绝非白盖,他贴近目标时如夜风般流畅和安静,面对他的艇员被他一枪撂倒,然后他毫无拖泥带水地干掉了背对他的驾驶员。

    他跃上驾驶位置试图操艇,艇是被锁死的,袁朗看一眼驾驶员的得意表情,第一反应就是起身跳水。

    几近一个班的潜伏者已经从各个位置上瞄准了他,另一艘艇驶来封住了泊位,断绝了他从水下逃走的可能。

    于是什么反抗也没有,袁朗坐下,并且打算翻出身上的白牌。

    潜伏者中的一人过来,军官高城,但除了肩章外武装程度和一线兵没有区别:"还是老规矩。你没阵亡,只是被俘。"

    袁朗看了他一眼:"也真够邪的。被人生擒两次,全落到你阁下手上了。"

    高城:"那次逮你的是许三多。你没把他带来吧?"

    袁朗笑了笑:"你很想看到他吗?"

    高城:"我很快就能看到他了。"他拿起通话器,"关闭n3、g2舱门,雷达集中监视第二扇面,三号已解决。"拿下了老对手,即使已经沉稳的高城也有点不成熟了,"用了步兵雷达,不公平,不过这次技术上我方占优。"

    袁朗:"你那脸怎么回事?电话里怎么没说?"他提起的是高城最不愿意被人提的事情,高城转过身来下意识摸着脸上的痕。

    高城:"咱们交情还没到要说这事。你那电话也没说清楚,咱们兴许会碰上,这我明白,已经碰上了。帮你个小忙?怎么帮?"

    袁朗笑了:"你做你分内的,也就是帮我了。"

    高城拿起通话器:"第一至第四小组合围一二号目标,我即率五至八组前往增援。"他看一眼袁朗,"这就是我分内的。"

    袁朗:"做得好。"虽然是笑,但是他那笑容实在让高城不爽,形同摸着高城的头说好孩子一般,并且让高城生出了某种疑虑。

    高城:"你"看看他的兵,他尽可能压低了声音,"的被俘是不是早有预谋的?"

    袁朗:"不是。你带兵跟以前不一样,阴损许多,而且步兵雷达。"他苦笑,"真以为我能捅破天吗?"

    "真的?假的?"

    "副营长,人最难搞懂的就是真假。"

    "可不,所以我根本无意搞懂你的真假,谁知是不是又在拖延。"他向他的战斗组挥了挥手,"跟我来。"

    袁朗轻轻嘘了口气跟在后边,是的,不管说的什么内容,他是在有意拖延。

    在步兵雷达的小型显示屏上,两个红点正被众多的绿点悄无声息地包围,更多的绿点在向那一片绿点增援。夜视镜里的绿色视野在静寂的底舱里晃动,画外隐隐传来轮机舱的震动,成才和吴哲正在这里推进,他们就是雷达屏上的那两个红点。

    这里的隔绝和寂静让吴哲觉得久已未有的安全感,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捣鼓他最爱的仪器,在上边检索出这艘舰细到通风口的每一条通道。

    吴哲:"我们正在全舰最安全的角落。这舱段的唯一用途就是在舰体破损时封闭进水,从这绕过警戒直抵电机中枢"

    成才:"别说话。"

    吴哲静下来时便听到电机械装置轻轻的一响,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明显,两人还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前方的舱门已经开始滑动。

    成才扑上,试图用枪卡住舱门,他晚了一步,门撞上后咔嗒一响,自动锁完全咬合了。成才徒劳地摇撼了一下,那能水泄不进的合金门自然不是他能撼得开的。

    成才:"能打开吗?"

    吴哲:"电子锁就可以试试。"

    成才:"打开!"

    吴哲还想说什么,成才已经如临大敌地伏在地上,将耳朵贴上了舱底。纷沓的脚步声在接近,很多,虽然竭力地放轻了,成才仍从船体的杂音中把它们分辨了出来。

    成才起身,摘下了背包,那是一副准备搏命的架势。吴哲正试图撬开电子锁让它短路。

    成才:"我能挡多久挡多久!你别放弃!"

    吴哲愣了一下:"成才?"

    成才笑了笑,在接连数天的演习中恐怕他是第一次笑:"我是临时凑合的领队,可是我不敢凑合。"

    吴哲看着成才跑向甬道那端,他开始专心与那把锁搏斗。

    成才在甬道里找好了隐蔽位置,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但忽然戛然而止,那只是对手因为靠近目标而完全改成了蹑行。

    成才等待,并且将头盔上的摄像头扳向了监视的方向,终于,一个、两个、三个蹑行的人影在他的显示屏上现身。

    成才探身,开枪,几无间断的三枪,三个人影倒下,而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一个弹体从甬道那头飞掷过来。成才飞速地掩住了口鼻,催泪弹已经就在脚下冒烟,当这段甬道被烟雾淹没时,他已经套上了防护面具,然后在一个很近的距离上用手枪对趁隙冲来的对手开了一枪。

    安静下来。对手和他一样老到,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失误的时机。

    更多的增援来到了舰上,许三多混迹其中,他已经除去了所有那些和守军迥异的装备,剩下的部分在夜色下已经难以辨认,即使如此许三多还是从登船伊始便离开了人群遁藏。车在泊岸上停下,高城和袁朗下车,高城匆匆地跨过跳板,高城:"清船!所有人离舰!只保留一至八号战斗小组!"

    甘小宁:"报告,刚照面第四小组就全报销了。"能让高城惊讶,但不足影响他的决定:"好极了,以后你们就明白什么叫战场意识。"他看袁朗,"报销我全组的家伙是谁?"

    袁朗:"你猜。"

    高城:"不用猜了,上月还哭哭啼啼,直起腰就来收拾我的人。"他有点好气又好笑,"小宁不会手软吧?"

    身为一组领队的甘小宁跃跃欲试,不可否认,那夹杂着重逢的喜悦。

    高城:"一二三五组跟我正面,其他组防御原订节点。跟我来。"

    尉官从通话器里听着什么:"报告,二组又报销了两个。"

    高城:"许三多到您那块还真是大有作为。"

    袁朗忽然叹了口气:"许三多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高城:"那是谁?"

    甘小宁:"下边刚说,是个准得要命的狙击手。"

    高城讶然地看着袁朗,并且终于从袁朗的神情里看出什么。

    高城:"成才也是我推荐过去的!"

    袁朗:"谢谢。演习完了我请您,一定是大餐。"

    高城:"不用。半小时后我请你们夜宵,就我这食堂,我和俘虏兵会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增援组钻进内舱,袁朗犹豫一下跟进。

    通讯船舱室里,吴哲惶急地看一眼甬道那头已经渐渐逼近的烟雾,他已经打开电子锁的密封盒,但要让那东西起反应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家伙从烟雾里冲了出来,吴哲抬枪欲射,然后发现那是成才。

    成才:"怎么样?"

    吴哲转回头,一言不发地继续着他的微操,成才也无话,转身为他的队友警戒。门的另一边,马小帅带着的一组人早已在这边埋伏,四支枪口瞄准着一扇随时将开启的门。

    通讯船舱室内,许三多低着头快步走过甬道,高城的驱逐令已经生效,船上几乎再无闲杂人等,只甬道尽头一个士兵正在关闭舱门。这时候的许三多自然显得醒目。

    士兵:"你哪组?等等"

    许三多不会等,消音手枪响了一下,他跃过那具躯体冲进没能成功关闭的舱门,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再温吞,许三多觉得瘸拐着太费时间,顺着梯上的扶手一滑到底,落地时成了直接摔倒,这个拖着一条腿转战半个战场的家伙钻进了底舱的甬道,并且看见马小帅所率的那组人。而他是出现在他们背后。

    许三多用他的步枪点射,四个着弹的人身上冒出的烟雾将一条甬道淹没。许三多去开启那道舱门,门自己开了,他面对的是被成才推到一边的吴哲和成才的枪口。

    讶异之极,那是成才的反应,从他的角度看许三多端枪对他就射,那打的是成才的身后,高城带领的增援组已经在烟雾中出现。

    许三多:"走啊!"

    成才和吴哲冲进了舱门,许三多仍在死心眼子地帮他的战友们阻击,直到吴哲关上舱门并把锁拧死。吴哲:"三儿,这时可以不那么玩命的。"他笑了笑,并且在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队友时尽可能不流露感情。

    成才搀起了许三多:"电机房的通道肯定锁死了。"

    "没有。"许三多实在没有力气说更多了。

    吴哲在惊喜之余也知道这该归功于谁,他轻拍了一下许三多就冲在头里,成才搀着许三多随在其后。

    "班长,你不理我呀?"马小帅躺在呛人的烟雾中,一脸惫懒的笑意,那实在让许三多惊讶,可他没时间也没力气惊讶。

    许三多:"你"

    成才:"你闭嘴!"也不知道他在喝许三多还是喝马小帅,也许是因为看到朋友负伤的愤慨与痛惜,总之一声喝得双方哑然,成才搀着许三多追上吴哲。

    现在轮到高城他们对着那扇锁死的门一筹莫展,甘小宁正试图做吴哲先前所做的事——让电子锁短路。

    袁朗看着,从他的处境也只能看着,他也不知道往下要做何发展。

    通讯船舱室内,吴哲将通往甲板的舱门锁死,外边传来枪托的捶打声,但那已经只能是泄愤了。他看向正搀着许三多前来的成才,甚至有点笑吟吟的得意之色。

    吴哲:"现在,咱们几只瓮中之鳖,只要把引爆装置装进电机房,等它发送信号就会被判定胜利"他忽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颅,其表情可以用痛不欲生形容:"炸药在背包里,背包在门那边"成才愣了一下,放开了许三多,但瘸着腿的许三多还抢在他之前。

    成才:"我去!不能连续让你做两次这样的事!许三多!"

    许三多:"演习还没完,才第一阶段。你还有的忙,成才,好好表现。"

    成才:"我表现你的头!"

    许三多:"你努力,再努力一下我们兴许就在一起了。好吗,成才?我们做梦都是一起做的从老家开始,都一样的梦。"

    成才愣了一下,放开,然后看着许三多瘸着走向甬道,成才茫然地看吴哲,后者吐了口气坐在阶梯上:"我羡慕你们的梦境。"

    甘小宁和几个兵已经借助复杂的工具在对付那尊锁,无奈吴哲锁门时用的是手动,比电子锁要牢靠得多。高城叹口气,立刻警惕地看向袁朗,袁朗强压住忍俊不禁,也叹了口气。

    高城:"炸开。"

    甘小宁吓了一跳,小声地:"副营长,这怎说也是演习。"

    高城:"不是演习。战损率是个模拟数字,可这帮人我是说这里所有人的心血不是演习,岁月不是演习,我的战友来了,我的战友走了不是演习您说呢中校?公平点。"

    袁朗叹了口气:"我也会炸开。然后背上这辈子最值得背的一个处分。"

    甘小宁仍在犹豫,而门忽然开启,一个人影从里边冲出,抓起门边被人忽视的背包扔进了门里,高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开枪,同时几支枪发射的模拟弹射在那个人身上,恐怕引发了目标身上所有的传感器。

    但是门已经关上。

    许三多倚在关闭的门上,疲倦地对高城笑了笑,没那些子弹他也站不住了:"连长。"

    高城:"许三多?"他瞧了袁朗一眼,那是一种被欺骗的眼神,而且夹杂着愤怒。

    袁朗苦笑:"别看我。他真的该在医院按道理。"

    许三多:"队长,许三多归队。"

    袁朗:"我听到了。"

    高城:"他是俘虏,你是烈士,不过,嗯你归队了。"许三多在听着高城说话时就已经眼皮打架,然后带着一个笑容闭上了眼睛,那个笑容可以让任何活得不满意的人为之羡慕。

    高城抢过去,但袁朗抢在他之前,老上级高城停住了步子,并有些悻悻:"晕迷了?"

    袁朗:"睡着了——"他看着那张年青的脸微笑,"太累了。也好,累到忘了痛。"

    一名尉官匆匆过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报告,总指急电,接收到爆破信号,我营防御的指挥中枢已被摧毁。"

    高城:"你们谁把这位烈士背起来?我营往下要准备在不利情况下作战了。"袁朗背起了许三多,甘小宁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伤腿,这一切都没能惊醒许三多的酣睡。

    通讯船上,败兵高城和战俘袁朗从内舱里出来,看看已晨光初现的远处。从另一处舱门里,吴哲和成才出来,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他们自觉地打开了舱门,吴哲还好,成才对着高城则有些赧然。

    高城像没看见他。

    成才:"连长。"

    高城:"嗯,也有你。你们两个。"

    成才:"是我们四个。"

    于是高城看看这四个,看的眼神像要把这四个挨个揍一遍,然后嘘了口气:"拜你们所赐,我营将会撤离这处失去价值的阵地。那位怎么办?我先说一句,师部的野战医院条件不错。"

    成才:"我想他醒来时会比较希望和我们在一起。"

    高城看袁朗。

    袁朗:"他们是比较适合在一起。"

    高城:"好吧,还给你们,但他不能再参与往下的演习他叹口气反正真打仗的话你们一定会抢回这具遗体。"

    吴哲:"是的。"

    成才:"谢谢连长。"

    高城:"再白饶一个,这个俘虏,这个中校,带走。反正真打仗的话你们一定会把他从战俘营抢回来他看看袁朗我帮到你了吗?"

    袁朗:"是的。计划之外,但是谢谢。"

    高城:"谢谢就不用,但是对他们好一点。"

    "我会尽力。"袁朗看了看他的那几个兵,即使最完整的吴哲也让他惨不忍睹,这让他内疚得拍了拍高城的肩,"可不是为了让你满意。"

    高城也看看那几个,沉睡的许三多和快倒掉的成才让他恨得咬牙:"你也不可能让我满意。"

    袁朗:"路还有多远,他们就有多漫长。再见。"

    高城:"再见。"

    他们也就不废话了,成才接手了仍在沉睡的许三多,和他的队长、队友们上艇,他细心地让许三多平躺了。

    高城:"成才?!"

    成才颇为有愧地抬头:"啊,连长?"

    高城:"实话告诉你,老子很生气。"他就手把什么东西砸了过来,成才连躲的心都没有,那东西砸他钢盔上又滚在艇舱里。

    袁朗微笑着发动了快艇。

    高城有所思地看着那条快艇在水面上划出的水浪。

    远去。

    成才让许三多枕在自己膝上,他仍在郁郁。

    吴哲忽然轻笑:"你看你连长拿什么砸你。"

    成才看着吴哲手上拿着那个高城用来砸他的东西——一个急救包。吴哲看着伤痕累累的许三多:"我想你们连长大人砸的是许三多吧。"

    袁朗加速,让艇驶向己方阵地的方向,在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许三多睁开眼时已经晨光耀眼,这艘快艇已经熄火,在水面飘泊。许三多看着正在引擎边忙活的成才,后者一脸抱怨。

    成才:"连长给了船又不给足油,这回可好,成漂流族了。"

    袁朗:"怎么说这几天他还是敌人,所以对我们——他笑笑——也算战术阻滞吧。"他看见许三多,"三多醒啦?"

    许三多:"嗯。"他茫然地想着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袁朗:"一直想给你矫正,你那脱臼的脚接得不对,又怕给你痛醒。"

    许三多:"嗯,我又错了。"

    袁朗笑:"你为什么这么勇于认错,或者说急于认错?"

    许三多:"我就叫我又犯错了。"他也在微笑,因为这是他和袁朗初识时的对话,在一辆步战车里,那时的车里还坐着史今,坐着伍六一。

    袁朗开始轻轻地搬动许三多的腿,成才将自己做了许三多的枕,吴哲在旁边照应,四个人为一个人将临的痛苦做准备。

    袁朗开始说一件许三多最关注的事,他选择在这时候说这件事其实也是为了减轻许三多的痛苦。

    袁朗:"成才,演习完了你就要回你的老部队。"

    成才多少有些黯然:"我知道。"

    袁朗:"但是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回来,是的,回来和你的朋友一起,可不是为了这个。你合适走的是比他要长得多的路,可能还是你不喜欢的路"他这边说话,那边手上可没忘了使劲"许三多是一个兵,优秀的兵,有他这样的兵我觉得幸运。吴哲呢,虽然他的优点和缺点一样多,可老a最看重他的还是一点"

    吴哲:"你不要说啦,长腿的电脑,活动雷达,这次演习我就看出来了。"

    许三多听着来自头顶之上的喧哗,在剧痛中喜悦,在剧痛中迷惑。

    袁朗对吴哲的说法不置可否:"你喜欢的是别的,可在不喜欢的事上你最能派用场。成才,你也一样。你知道我年青时最像你们三个中的谁吗?像你,别惊讶。比吴哲更专心,比许三多更知道自己要什么,比他们都要理智,当有一天能看破自己狭隘的天地时,他就是一个可能的管理者。是的,管理者,不讨人喜欢,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放在第一位的绝不是讨人喜欢——就像我有时候很讨人厌一样。你要选择做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可爱的人。"

    成才在发愣,而袁朗在一声让人牙酸的骨骼轻响中终于完成了他的工作,许三多痛得颤栗,成才将他抱紧。

    袁朗:"是啊,路很长,比许三多还要长,你会比许三多更多迷茫,所以"他轻轻拍打着许三多,并期望这样能减轻他的痛苦,"我必须先问你一句,如果这是你的路,你愿意来我们老a吗?"

    许三多在痛苦中颤栗,而成才搂紧了颤栗的朋友,因为这一句过于漫长却绝非答案的话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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