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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济医院急诊室门口新修的花坛上一般不准坐人,但此刻坐了人。退休于著名的江岸车辆厂的老工人陆尼古大模大样地坐在花坛上。几个老人其中包括戴着红袖章管理花坛的老人,也都坐在陆尼古身边,全神贯注地听他谈天说地。医院外喧闹的解放大道和医院内痛苦深重的呻吟哭叫好像不与他们生存在同一空间。陆尼古精瘦,白发,黄脸,中气十足。在等候大儿子陆武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已经向老人们回顾了江岸车辆厂的历史和"二七"大罢工的概况。他从张之洞、李鸿章的洋务运动讲到京汉铁路的诞生,从江岸机厂讲到江岸铁路地区的形成以及共产党人包惠僧、项英、施洋在这里搞的地下活动,从京汉铁路总工会的成立讲到林样谦之死。中国工人阶级就是由此走上世界政治舞台的,当年共产国际还发表了支持和赞扬的宣言。陆尼古沉浸在国家主人翁的自豪和骄傲之情中。有老人问:"二七"那天的情景和红灯记里李奶奶说的一样吗?陆尼古说:红灯记?那是戏。实际上更惨,死了40多人,伤了几百人,抓了40多人,还吓跑了千把人,吴佩孚,那个狗日的军阀,真下得了手哇!端着机枪,哒哒地扫射-陆尼古说到这里感觉不对劲,他侧头一看,陆武桥站在一边瞪着他。他顿时泄了气。他赶紧对老人们补充说他是在"二七"惨案发生后十年出生的,但是他的父亲和叔叔都亲自经历了大罢工和一万多工人的大游行。为了保持自尊,已经无心再讲的陆尼古最后强调了一句:我完全好像身临其境,我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的口号-为自由而战,为人权而战。老人们却不介意陆尼古是在什么时候出生的,他们说:这口号多好!陆武桥始终不表态。陆尼古梗起脖子吼道:别把眼睛瞪得像个牛卵子盯着我!陆武桥说:敢情我妈没事?陆武桥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陆武桥说:走吧!干干地过嘴巴陋,现在什么世道了!汉口古田路有一大片工人阶层的住宅区,叫做简易宿舍。所有经过该区的电车公共汽车在这里都设有一站,站牌上就写着"简易宿舍"。武汉市自五十年代末期开始绘制的市区地图,就有简易宿舍这个地名。尽管简易宿舍比较简易,作为天花板的预制板裸露在外,等等,但简易宿舍的社会地位算是很高的了,这一点显而易见,勿庸置疑,地图不仅仅是给全中国人民看的,外宾一样也看。再说,像这一大片整齐划一的楼房确实能够体现出中国工人阶级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和坚决性。不管历史发展到九十年代的今天别人拿什么眼光来看待简易宿舍,也不管有多少住户千方百计地搬离简易宿舍,陆尼古吴桂芬夫妇对这里是有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的。他们喜欢这里。他们喜欢住宅区里弥漫的机油味柴油味和汽油味,喜欢下班时候鱼群一般游进住宅区的老中青工人;青工们经常是下班后冲了澡回来的,姑娘们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小伙子们神采奕奕,老工人仍穿着他们喜爱的蓝色帆布工装和大头鞋。所有的人从同样的房间里出门,奔向工厂的机器,然后忽喇喇一块儿下班回到同样的楼房里,这其中有一般子团结的力量叫人激动和信赖。陆尼古吴桂芬夫妇已经对他们的四个孩子,尤其是对长子陆武桥再三申明,他们将乐意死在这里。除了陆武丽之外,陆家一家五日人终于聚齐坐在简易宿舍三楼,一间被炊烟熏黑了的房子里了。吴桂芬半卧在床上,身后靠着大女儿陆掌珠。谁也没有撒谎,今天吴桂芬的确闭过气了几分钟。一到仲秋,吴桂芬的枯叶性哮喘就要发作。本来哮喘也不致于那么厉害,主要是吴桂芬的肺不行了。她十二岁进武汉裕华纺纱厂,做过择花,弹花,挡车等工种一直做到五十岁才退休,在漫长的三十八年里,棉花纤维完全浸润了她的双肺。近年来年岁逼人,吴桂芬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今天主要是听了陆掌珠哭诉她丈夫要抛弃她的事,吴桂芬气忿不过,咳喘得一口气接不上来,死过去了小半会儿。不过及时地送到医院挂了一瓶吊针,人也就恢复过来了... -->>
同济医院急诊室门口新修的花坛上一般不准坐人,但此刻坐了人。退休于著名的江岸车辆厂的老工人陆尼古大模大样地坐在花坛上。几个老人其中包括戴着红袖章管理花坛的老人,也都坐在陆尼古身边,全神贯注地听他谈天说地。医院外喧闹的解放大道和医院内痛苦深重的呻吟哭叫好像不与他们生存在同一空间。陆尼古精瘦,白发,黄脸,中气十足。在等候大儿子陆武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已经向老人们回顾了江岸车辆厂的历史和"二七"大罢工的概况。他从张之洞、李鸿章的洋务运动讲到京汉铁路的诞生,从江岸机厂讲到江岸铁路地区的形成以及共产党人包惠僧、项英、施洋在这里搞的地下活动,从京汉铁路总工会的成立讲到林样谦之死。中国工人阶级就是由此走上世界政治舞台的,当年共产国际还发表了支持和赞扬的宣言。陆尼古沉浸在国家主人翁的自豪和骄傲之情中。有老人问:"二七"那天的情景和红灯记里李奶奶说的一样吗?陆尼古说:红灯记?那是戏。实际上更惨,死了40多人,伤了几百人,抓了40多人,还吓跑了千把人,吴佩孚,那个狗日的军阀,真下得了手哇!端着机枪,哒哒地扫射-陆尼古说到这里感觉不对劲,他侧头一看,陆武桥站在一边瞪着他。他顿时泄了气。他赶紧对老人们补充说他是在"二七"惨案发生后十年出生的,但是他的父亲和叔叔都亲自经历了大罢工和一万多工人的大游行。为了保持自尊,已经无心再讲的陆尼古最后强调了一句:我完全好像身临其境,我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的口号-为自由而战,为人权而战。老人们却不介意陆尼古是在什么时候出生的,他们说:这口号多好!陆武桥始终不表态。陆尼古梗起脖子吼道:别把眼睛瞪得像个牛卵子盯着我!陆武桥说:敢情我妈没事?陆武桥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忙?陆武桥说:走吧!干干地过嘴巴陋,现在什么世道了!汉口古田路有一大片工人阶层的住宅区,叫做简易宿舍。所有经过该区的电车公共汽车在这里都设有一站,站牌上就写着"简易宿舍"。武汉市自五十年代末期开始绘制的市区地图,就有简易宿舍这个地名。尽管简易宿舍比较简易,作为天花板的预制板裸露在外,等等,但简易宿舍的社会地位算是很高的了,这一点显而易见,勿庸置疑,地图不仅仅是给全中国人民看的,外宾一样也看。再说,像这一大片整齐划一的楼房确实能够体现出中国工人阶级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和坚决性。不管历史发展到九十年代的今天别人拿什么眼光来看待简易宿舍,也不管有多少住户千方百计地搬离简易宿舍,陆尼古吴桂芬夫妇对这里是有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的。他们喜欢这里。他们喜欢住宅区里弥漫的机油味柴油味和汽油味,喜欢下班时候鱼群一般游进住宅区的老中青工人;青工们经常是下班后冲了澡回来的,姑娘们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小伙子们神采奕奕,老工人仍穿着他们喜爱的蓝色帆布工装和大头鞋。所有的人从同样的房间里出门,奔向工厂的机器,然后忽喇喇一块儿下班回到同样的楼房里,这其中有一般子团结的力量叫人激动和信赖。陆尼古吴桂芬夫妇已经对他们的四个孩子,尤其是对长子陆武桥再三申明,他们将乐意死在这里。除了陆武丽之外,陆家一家五日人终于聚齐坐在简易宿舍三楼,一间被炊烟熏黑了的房子里了。吴桂芬半卧在床上,身后靠着大女儿陆掌珠。谁也没有撒谎,今天吴桂芬的确闭过气了几分钟。一到仲秋,吴桂芬的枯叶性哮喘就要发作。本来哮喘也不致于那么厉害,主要是吴桂芬的肺不行了。她十二岁进武汉裕华纺纱厂,做过择花,弹花,挡车等工种一直做到五十岁才退休,在漫长的三十八年里,棉花纤维完全浸润了她的双肺。近年来年岁逼人,吴桂芬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今天主要是听了陆掌珠哭诉她丈夫要抛弃她的事,吴桂芬气忿不过,咳喘得一口气接不上来,死过去了小半会儿。不过及时地送到医院挂了一瓶吊针,人也就恢复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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