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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猪小说网 www.zhuzhu.la,别离歌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她想到他为她做的那些事,想到他们从此就要在一起,想到不知道会在一起多久,想到下次昏倒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守在她身边,想到他们的时间不过是一场交易她真的是为他掉眼泪,为不知道会怎样的未来掉眼泪,而他,却显然把这样的哭泣当作她对以往全部的不舍得。

    这就是宿命——你以为一切都是上天的注定,而事实上,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选择了,尔后才会有报应。

    她的报应就是,没有人相信你有心。

    可是,今时今刻,她宁愿用那个沈捷换眼前这个。

    哪怕那个沈捷总是喜欢在深夜回住处,把她从睡梦中吵醒,翻来覆去地折腾;哪怕那个沈捷总是喜欢规定她要吃这个吃那个,不许挑食;哪怕那个沈捷总是坚持把她送到学校门口,铁了心要给她打上“货物已售”的标签

    他曾经是那样的强势,然而她现在如此怀念那个强势的沈捷。

    等肝源的日子并不长,只是几天时间就已经等到。放在以前,桑离会觉得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可是现在,她宁愿相信贫穷而快乐的夫妻,往往容易白头到老。

    无所谓对财富的占有,无所谓对离人的寻觅那样的沈捷,闹心的事情少一点,是不是就不会生癌?

    手术前的那个晚上,沈捷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他问:“小姑娘,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

    桑离点头:“记得。那时候,我刚刚欠了向宁,后来,又欠了你。”

    “不,小姑娘,”沈捷轻轻抚着她的头顶说“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没有欠我。是我不好,我爱你,却从没有告诉你。”

    他微微叹息:“我总是出现得那么不是时候。”

    桑离又忍不住哭了。

    他认真地看着她:“不过,以前的我会横刀夺爱,现在不会了。我会保佑你幸福,远远地看着你,看你过上开心的好日子。”

    他笑着说:“小姑娘,要记住,一定要幸福!”

    桑离终于痛哭失声。

    第二天,他被推进手术室。

    进手术室之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最后紧紧握一下她的手。

    只那一个目光,桑离看懂了里面的万语千言。

    他在说:记住我的话,要幸福,要过好日子。

    可是,沈捷,如果你死了,你还指望我过什么好日子?

    a-2

    傍晚时分,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桑离静静站在门外,身边坐着低头不语的沈悦梅。

    时间一点点流淌过去,安静的手术室外很少有人走过,却似乎有微微的风,在寂静的空间里回旋。没有声音,没有哪怕一点半点响动,桑离站起来,又坐下去,如此往复,却都压不住心底的恐惧。

    那是桑离从未试过的恐惧——隔着一扇门,你挂念的那个人就在那里,可是咫尺之间,却因为肿瘤、手术刀、无影灯而悬着一个天涯。

    盛夏时节,桑离却感觉到自己手心里一片冷冷的湿。

    喉咙哽住了,嗓子很沙哑,抬起头,目光忍不住变得飘忽。

    沈捷,你会活下去的,我在这里等你,等到你活着出来。

    你就当作自己在睡漫长的一觉,睡醒了,睁开眼,就可以看见怒放的阳光——你说过的,太阳升起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桑离和沈悦梅一起抬头,惊讶地看着快步走近的那个女子,居然是田淼!

    “田秘书?”沈悦梅疑惑地开口。

    “夫人,”田淼的声音有些被可以压抑的紧张“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沈悦梅苦笑:“谢谢你,可是现在,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是那样好风度的老人,即便是充满了哀伤的时候,仍然不会在人前掉眼泪。

    桑离看她一眼,眼眶酸一下,快速低下头,坐在一边不说话。

    反倒是田淼看看桑离,迟疑着开口:“桑离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桑离抬头看看田淼,沈悦梅也疑惑地看着她俩。

    桑离犹豫一下,还是站起身,随田淼穿过长长的走廊,直走到电梯间附近。

    田淼站定了,回身看看桑离,看了足有十秒钟才开口:“桑叔叔病危,今天早上我妈刚打过电话,她说她打过你的手机,可是无人接听。”

    桑离心里一震,抬头看田淼——因为沈捷的手术定在今天,所以从昨晚开始她便关了手机,屏蔽一切干扰,只是专心致志地陪着他。

    田淼不被察觉地叹口气:“半小时前她打电话来,告诉我,如果能见到你,请你即刻回家。”

    桑离心里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凝固了自己的四肢,她愕然地看着田淼,看到田淼的目光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那些嘲讽与敌对,剩下的,似乎只有人在生老病死面前的无力与妥协:“追悼会定在后天上午九点,现在走,还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桑离猛地瞪大眼,喉咙好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地看着田淼。

    桑悦诚不在了?

    爸爸他不在了?

    寂静的医院走廊里,田淼也变得疲惫,她面向窗外,只给桑离一个背影,缓缓说:“桑离,你回去看看他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

    桑离全身无力地靠在墙上,眼神有些发直,一言不发。

    田淼转过身看着她,声音哀凉:“长久以来,我一直比你听话,比你乖,比你成绩好。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虽然不喜欢桑叔叔,却希望他对我比对你好,希望拿走所有本来就不该属于你的东西。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做到了,他的确对我很和蔼,哪怕不会对你笑,也会对我笑,也会拿我的成绩向别人炫耀。可是你不知道,在你出事以后,他常常会从噩梦里惊醒,把我妈也吵醒后,桑叔叔就问她,说小离有没有消息,不知道她好不好,身上有钱吗到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再不爱你,也是把你当女儿的。”

    她苦笑:“桑离,其实到今天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无情无义的事,他们还都喜欢你,都矢志不渝地爱着你。桑叔叔是这样,向宁是这样,连沈捷也是这样。”

    田淼轻轻叹息:“我一直都恨你,恨你不珍惜自己的幸福,恨你泯灭天良,可是今天我才突然意识到,桑叔叔不在了,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和我有什么关系?生命那么短暂,我总不能一直在追求那些虽然不该属于你,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属于我的东西。”

    她往前走一步,伸手递给桑离一个白色信封:“这里面是回去的机票,沈捷这里我会帮你守着,如果有任何变化,我会随时通知你。”

    桑离愣愣地接过来,眼里渐渐浮起泪水。

    可是,不可以落下来。

    还是上次乘坐过的那次航班,茫茫夜色中,舷窗外什么都看不见。

    机舱里零星地开了夜灯,桑离靠在座位里,拿出mp3,戴上耳机听歌。

    是一个小女孩稚声稚气地唱:“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小房子,刷得很漂亮,刷了屋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哎哟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

    突然不唱了,顿住几秒钟,小女孩大喊:“爸爸,唱完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再唱个别的。”

    “唱什么呀?”小女孩一本正经地问。

    “会唱什么就唱什么。”男人的语调慢吞吞的。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小女孩在最后一个音节上大喝一声,突然停下说:“爸爸,唱完啦。”

    男人还是慢吞吞,也似乎隐藏着不耐烦:“录音呢,别那么多废话,想想你还会唱什么,等拿去给你妈听。”

    “哦,”小女孩乖乖地答应一声,又开始唱“从地到天从天到地,万事万物多么生机,多么生机啦啦啦啦啦,多么生机啦啦啦啦啦,谁能揭开这些奥秘,谁就变得聪明无比。从天到地从地到天,天上地下多么壮观,多么壮观啦啦啦啦啦,多么壮观啦啦啦啦啦,谁能学会用手用脑,共同建造幸福乐园”

    是当时的少儿节目天地之间的主题歌,那时候的孩子很多都会唱,不过对那年只有四岁的小女孩来说,这首歌的确有些难了。

    可是,小女孩的天赋那么好,她毫不为难也压根不跑调地唱完这首歌,唱得斗志昂扬,唱得生气勃勃。

    唱完了,她自动自发地继续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小燕子,告诉你,今年这里更美丽,我们盖起了大工厂,装上了新机器,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

    “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滴滴滴吹,浪花听了笑微微,小螺号滴滴滴吹,声声唤船归罗,小螺号滴滴滴吹,阿爸听了快快回罗,茫茫的海滩,蓝蓝的海水,吹起了螺号,心里美也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不回来,谁来也不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就开就开我就开,妈妈回来了,我就把门开”

    直到“咔”的一声,歌声被打断“滋滋啦啦”的声音再度传来。

    桑离闭上眼,微微把头往里面偏一偏,便挡住了身边人的视线。

    泪水,终于一滴滴掉下来。

    这段录音里,是四岁的桑离,和那年二十九岁的桑悦诚。

    用现在的眼光去看,那时便已为人父的桑悦诚是多么的年轻。

    她记不住他那时候的样子了,能留下的,只有后来偶然找到的一盘录音带。她拿去翻刻成cd,再后来又转存成mp3格式的文件。在那些寂寞得近乎空洞的日子里,她把这段音频存进mp3播放器,翻来复去地听。

    后来认识了马煜,他还一度好奇地问她:“总见你戴着耳机听歌,你在听什么?”

    她递一个耳塞给他,他听了,目瞪口呆:“我还以为你在听歌剧。”

    她笑了,她说:“我在倾听我的童年。”

    童年这是个多么美好的词,虽然桑悦诚并不见得多么爱她,可至少在那时,他还是她的爸爸,她是他的女儿,除了已经去天国的妈妈,没有人知道那些不堪的秘密。

    那时,她还不懂得这世间的许多事,成人的世界距她那么远,她是天真的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歌唱,而拥有歌声的孩子没有忧愁

    a-3

    飞机降落,桑离从机场坐上出租车。还是三十几公里的路,还是中心医院的目的地,不同的是,上次去的是病房,这次,是太平间。

    常青已经守在太平间外,穿一件黑色连衣裙,神情憔悴。

    然而,看见桑离的刹那,她的眼里还是闪烁出稍纵即逝的光芒,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攥紧桑离的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桑离的鼻子也开始发酸。

    然而她忍住了,只是扶一下常青的胳膊:“常姨,我想看看他。”

    常青忍住眼泪,点点头,带桑离进了太平间。值班的是个中年男人,或许是见多了生老病死,他没有表情地拉开一个抽屉,再拉开袋子上的拉链。

    淡淡的雾气里,桑悦诚好像睡着了。

    桑离愣愣地看着桑悦诚的脸,他瘦多了,再不是那时候威风八面的样子,也压根不像是那个能一笤帚就把她揍出家门的人。现在的他,很安静,很安静。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常青把桑离拉出了太平间,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桑离还是沉默着不说话。

    她很努力想要记住桑悦诚的样子: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他的样子。

    这是她曾发誓一定要做的事——她发誓一定要在每个自己身边的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们安静的睡颜,然后铭记。

    她在这世上的遗憾已经够多了,她再也背负不起任何因为“错过”而错过的遇见。

    哪怕,是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最后的表情。

    良久,还是常青说:“小离,可能你不相信,你爸爸在临终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她轻轻叹口气,看着桑离的眼睛:“如果我说,你说知道的故事只是全部故事的一半,你信不信?”

    桑离一愣,迷惑地看着她:“一半?”

    常青点点头:“是一半,你爸爸在临终前,给我讲了另外的一半。”

    她仰头看天空,似乎这样就可以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她的声音泄露了那些与哀伤有关的秘密:“桑离,你说过的,你的名字是因为你一出生就带来别离,可是你忘记了吗,你妈妈叫黎一菲啊,你难道就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叫这个名字,也是一种纪念?”

    桑离猛地愣住了。

    常青的声音渐渐哽咽:“你爸爸和你妈妈,他们在中学时代本来不过是普通同学,可是毕业后分到了相邻的两家工厂,都距离市区有上百公里远”

    真是久远的故事了。

    男人和女人,因为同样的背井离乡而渐渐成为越走越近的朋友。那时候的人或许也并不强调多么如火如荼的爱情,只是觉得彼此合适,由介绍人出面确定了关系,转年就结了婚。只是结婚很久,都没有孩子。

    在那个时候,按照传统观念,如果没有孩子,那只能是女人的责任。男人虽然心生疑惑,却也并没有多想。直到结婚一年后,男人终于悄悄地去医院做了检查,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生育能力。在那一瞬间,天崩地陷。

    可是,更加天崩地陷的事情却在同一天上演:那天,就在他撕碎了检查结果回家后,他的妻子却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整个灰掉了!他很想掐着妻子的脖子问她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他又无法说出自己不育的秘密——这是个多么耻辱的秘密,是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掩藏住的秘密!

    就这样,他每天带着仇恨的情绪注视着妻子的肚子,还要忍受家里的老人那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以及笑语盈盈的期待。他恨不得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死去,可是又不知道万一孩子活不下来,自己要如何再弄出一个孩子来渐渐,到最后,他只是祈祷这千万不要是个男孩,只要不是父母眼中给老桑家传宗接代的桑姓男孙,再加上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就一切都好说。

    他就在这样的矛盾与仇视中每天和妻子斗智斗勇,他很想问出一些什么,可是妻子什么都没有说。九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妻子生产的那天,他在产房外守候,当听说是个女孩的刹那,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可是与此同时,他心里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如何对待这个孩子?又要如何对待自己的妻子?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上天根本就没有给他矛盾的机会——几小时后,妻子死于产后大出血。而直到她死,他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第一眼看见那个皱巴巴的小孩子的刹那,他突然心生了某种柔软的情绪——那个丑丑的、满身褶皱闭着眼睛嚎哭不止的小东西,她好像有魔力,一下子就抹去了他对妻子的怨恨。

    毕竟,这是一个女人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啊!

    面对这样的生命置换,他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才能恨下去。

    于是,他给这个小女孩取名叫桑离——是别离的离,也是黎一菲的黎。

    只是,他原谅了妻子,却不等于他能原谅这个孩子。他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看桑离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比她的妈妈还要美丽。他甚至联想过,自己这样相貌平平的人,一定没有这孩子的亲生父亲长得英俊这样的揣测数次烧毁他的理智,让他忍不住要对这个叫他“爸爸”的小女孩表现出最暴戾的一面。

    可是,毕竟他也是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所以每次吼完她、打完她,他又不可遏制地心疼。随着这个孩子的长大,他渐渐弄不懂了,究竟自己对这孩子是什么态度,是恨,还是爱?

    他的迷茫就这样积聚了一年又一年,直到那年秋天,当他得知桑离与向宁分手,转而“傍了大款”的消息后,他整个爆炸了——这个情节迅速让他回想起自己的那顶“绿帽子”他毫不犹豫地用一把笤帚把她打出家门,宣称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就算他不理她,不接受她,却愕然地发现,他的“女儿”桑离已经渐渐成为电视里常见的面孔,虽然是新人,却拿了那年青年歌手大奖赛的奖项,在电视台做了数期节目,参加了一些演出他恐惧的想起,桑离居然真的实现了当年的诺言,走上了最好的舞台,开始唱那些中国人听不懂的歌剧?!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他不要看,他绝对不要看!

    可是,他却无法抗拒自己习惯性地拿着遥控器找桑离的身影,只要看见她出场就很专注,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也一定要把节目看完。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或许中邪了,而且邪得厉害!

    也是这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桑离从楼上摔下来,进了医院。有人说她是酒后失足,有人说她是刻意自杀,可是他知道,这些都绝对不是答案。

    桑离这样的女孩子,绝对不会冒着毁掉嗓子的危险去喝酒;桑离这样的女孩子,也绝对不会放着那么多没有实现的愿望不管而去自杀!这时,还是田淼说出了所有他不知道的故事:包括桑离和向宁分手后的故事,包括她又和谁在一起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桑离通话,他的确是说过:桑离你这是咎由自取,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你身上没有我的血!

    可是后来,他后悔了。

    然而再后悔,也找不回她了。

    哪怕后来她来看他,他也知道,他们永远都是陌路了。

    他不再是她的父亲,她也不是她的女儿,从那句话、那个秘密出口的刹那,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再也回不到那哪怕苍凉,却仍然有“家”的过去了。

    离开这个世界前,他许多次产生了某种幻觉,他似乎看见小菲站在他面前微笑,对他说:悦诚,你都没有想过要去验dna吗,你怎么就知道小离不是你的女儿

    他从幻觉中惊醒,大睁着眼看向门口,他以为桑离会回来,可是没有,她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常青总是安慰他:电话没打通,等打通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是他亲手把她赶跑的。有些东西,扔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到这会儿,他真的不在乎桑离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了,他只想最后看她一眼,说声“对不起”然后记牢她现在的样子,到了那边,遇见小菲,可以给她讲许多关于女儿的事。

    可是,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了。

    我们总是这样,在来不及的时候,才想起要说那三个字。

    无论是“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b-1

    和向宁分手的最初,不是没有过撕心裂肺的痛楚。

    每当听到顾小影背着穆忻和蔡湘偷偷传来的消息,桑离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顾小影说:“桑离,你还是给向宁打个电话吧,他就是不相信你是真的要和他分手。他打电话问我你在哪里,说要来找你当面问个清楚,可是我哪知道你住哪里啊!还有你南杨哥哥也打电话来,他问我你是不是被人要挟了才不得已委屈自己,他说实在不行可以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真的,我们都不信这好端端的法治社会,还真能恶人当道?”

    桑离拿着话筒,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顾小影说:“桑离,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我绝对不相信!你要是有难处你就说,你憋在心里只能自己为难,你说出来,咱一起商量,三个臭皮匠不是还能顶个诸葛亮么?”

    桑离终于咬咬牙说:“小影,我没有遇到困难,真的,从来没有人要挟我,我和沈捷在一起的确是心甘情愿。你也知道,向宁在北京,将来的一切都那么遥远,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我只是想有个人能陪着我,碰巧这个人又很有钱,仅此而已。”

    桑离知道这是个半真半假的回答:真的是她需要一个人陪,假的是如果沈捷没有钱恐怕也不会让他陪

    可是令桑离惊讶的是,顾小影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毅然选择了相信桑离,她认定桑离是那样一个从小就孤独,所以身边必须有人陪的女孩子。顾小影那饱受言情小说毒害的大脑很快就为桑离的遭遇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逻辑——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小就不幸福,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还在千里之外,于是当一个能够从物质与精神上都给她幸福的人出现后,她压根就无法拒绝。她和初恋男友悲痛欲绝地分手,为的不过是更加现实地获取温暖

    那一刻,顾小影都被自己的这种理解给感动了!

    她终于放弃了说服,只是有些感伤地说了句:“那你看着办吧,反正如果心情不好,记得姐妹这里还能陪你吐吐苦水。”

    她说得简单平静,桑离却在一瞬间红了眼圈。

    心脏再度隐隐疼起来,隐隐地会想:从此时此刻开始,自己身边,除了沈捷,就只有一个顾小影了。

    不过,一个多月后,向宁终于还是堵到了桑离。

    后来许多次,桑离都会想起那一天,瑟瑟秋风里,艺术学院琴房楼外的梧桐落了满地的叶子,那个清瘦的身影,站在一层层厚厚的叶子上,面容哀伤地盯着她看。

    她站在楼门口,不知用了多久才让自己从最初的惊愕与刺痛中挣脱出来,然后带着一颗已经裹了厚厚盔甲的心,一步步走向他。

    仍旧是那个好看的人啊,在经历了社会风霜的洗礼之后,越发稳健成熟。

    过很久,才听见他说:“桑离,要躲我就彻底点,这么容易被找到,算什么?”

    再听见他的声音的刹那,她险些控制不住那些在心底澎湃的泪水。

    可是,还是要忍住,要面色冷冷,要言语淡然,要比不在意更加不在意。

    现实生活中的舞台上,她仍然要做个尽职尽责的演员。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答他:“是分手,又不是失踪,犯得着退学吗?”

    向宁心底里一股火冒上来,伸手狠狠捏住桑离德肩膀,咬牙切齿:“桑离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桑离抬头,表情迷惘:“做什么?不是说了要分手吗?”

    向宁气得头都疼:“你说分手就分手,谁答应了?”

    桑离看向宁一眼,还是面无表情:“哥,谈恋爱是双方的事,如果一方想分手,就算另一方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向宁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桑离,谈恋爱也不是儿戏,咱们认识八年了,正式在一起也有两年整,现在又”

    他喘口气,压住心底那些火气:“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能说分手就分手吗?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

    桑离突然笑出来:“哥,你真的很善良,我都没想让你负责任,你干嘛自己往身上揽?”

    秋风里,她笑得那么诡异、那么妖娆:“哥,你放心,‘毓婷’很好用的。”

    那一刻,桑离知道自己真的是疯了,因为她居然会用那么狠毒的话去挑战一个男人的自尊,她居然可以用最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现在的男朋友不在乎这些的,你放心。”

    一瞬间,向宁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桑离,是那个他印象中的桑离吗?

    是那个让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身边,之后再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都不舍得碰的桑离吗?

    他再也忍不住,下一秒,他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在桑离脸上!

    那一瞬间,桑离愣住了。

    向宁的右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红着眼看向桑离,声音都有些变调:“桑离,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只是你的一个哥哥,这一巴掌也省不下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女人,你给我记住,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如果你真的决定就这么走下去,我们谁都不拦你。但是你得知道,到你想回头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还在原地等你。”

    说完这些话,他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秋风里,他的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凄凉。

    那样的向宁,她从来没有见过!

    泪水终于在那一刻呼啸而出!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男男女女从她身边走过,时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身后还站着一排看热闹的人可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任泪水一路滑落,坠到地面上,滚到梧桐叶子下,再也看不见。

    那一刻,世界对她来说,顷刻间便塌陷。

    那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学校的花圃的。

    还是那些大大的花盆,还是那些铺天盖地的双瓣茉莉,还是那样晴朗的夜晚,秋天的夜空群星璀璨,可是,眼前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也是那天,夜风中,她终于缓缓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

    b-2

    然而,痛楚的时间比她预想中要短很多。因为不能否认,沈捷的确是个懂得怎样讨女孩子欢心的男人——他比她多的那十二岁,使他懂得怎样的距离算作恰如其分。

    他在她最痛苦的日子里带她去上海学专业,去北京听音乐会,甚至利用“学专业”的借口替她请假,然后带她去了纽约。

    那是个繁华到远远超出她想象的城市:高楼、人群、完全陌生的语言在那里,她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的一粒灰尘,她不是不害怕的。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随他走在这庞大而喧嚣的城市里,眉宇间始终有隐约的忐忑。

    直到走进朱丽亚音乐学院,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歌声,她内心深处那些忠实的音乐细胞被迅速唤起,她一下子就卸去了那些恐惧与慌张,转而用惊喜的目光注视周围的一切。

    她没有掩饰,因为她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掩饰眼睛里的那些羡慕、向往、期待。

    她欣喜而激动地甩开沈捷的手,快步走在那充满着神圣感的走廊上。透过黑色门上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她能看见宽敞的琴房里,斯坦威三角钢琴边那一个又一个正在用灵魂演唱的年轻男女那一瞬间,桑离突然觉得热泪盈眶!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是即便踩着朱丽亚教学楼里普通的红地毯、坐在普通的深灰色沙发上时,都仍能感受到的神圣与不可侵犯!

    她知道,自己完全着了魔!

    她用那样幸福的目光看着沈捷,那目光真挚简单,沈捷险些看呆了。

    晚上,沈捷再接再厉,带她去大都会歌剧院看演出。恢宏澎湃的交响乐中,桑离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悄悄地沸腾!

    三天,并不长的时间里,桑离觉得自己的一生从来都没有像这三天这样充实而幸福。

    这样的时刻,显而易见,所有的悲伤都要让路。

    其实,也正是这次纽约之行,奠定了桑离更加远大的目标:她要唱歌,唱到最好,不仅要在中国最好的舞台上唱歌,总有一天要走出去,站在西方歌剧的家乡,唱歌。

    所以,桑离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痊愈着,失恋的痛苦在这样的斗志昂扬面前几乎溃不成军。那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感情,然而桑离偏就不是常人——当音乐的种子深深埋于她的血脉中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她本来就是为音乐而生,甚至,只为音乐而生!

    那是一种对艺术本身的狂热!

    或许我们可以说,那时候的桑离,眼里只有艺术,再无其他。

    段芮打电话来的时候桑离正在准备参加全国比赛的曲目,是歌剧伐丽的选段再见,我将去远方,歌词不知怎的总觉得含着些暗指——再见,我将去远方,像清脆铃声消逝再无回响,奔向那皑皑的雪峰,金光缭绕的地方,他们将带来希望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桑离恰好唱到那句“去到遥远的地方,我将永远不再回来”猛地怔住一下,才低头去旁边的包里翻手机。

    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在那瞬间膨胀起来,歌曲中的那些情绪让她有些难以言说的怅惘。及至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的“段芮”两个字,桑离才微微笑起来。

    彼时,段芮已经考取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打电话来也不过是听说了小师妹要去参加比赛的消息,兴致勃勃来说点鼓励的话。

    说啊说的难免不绕到沈捷身上,段芮像不经意地问:“你真和沈捷在一起了?”

    桑离“嗯”一声,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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