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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梦梅一愣,淡淡道:“我哪有心事。”

    “你脸露不悦,语音带哽,还说没有心事?”妍雪反正无事可做,一下子大大热心起来,为她分析“是否刚才去到哪里,反受了气?”

    梦梅欲待挤出一些笑颜,实属难能,只得转了头,幽幽道:“你不是把我当作敌人么?”

    “我们一定得是敌人么?”妍雪微笑道“你曾在枫林里救过我,而且,日间你母亲虽然骗我,看来似也无多少恶意。”

    南宫梦梅有些心动,低声道:“不错。我的母亲,她是当今圣上的女儿,也就是大公的堂妹。她是不会对你有恶意的。”

    妍雪默然,她有意说明这一点,扯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大公,暗示洞彻了妍雪的身世。妍雪极想就此问下去,但随即明白这么做过于鲁莽,她刚才因为粗心大意才吃了这个小亏,这时再不能说错一个字了。

    梦梅回眸凝视她,道:“我很好奇一件事,我母亲确实爱你,这份感情不假,她又和华姑娘有一二相像,你究竟是何时识破我母亲,并非你所想的那人呢?”

    “那很简单。”妍雪淡然道“她是白。”

    ――大公是瑞芒王室纯正血统,他所生的女儿却没有瑞芒特征,只有一个解释,即来自于生身母亲的遗传,她母亲定是黑黑眸。而这一点,恰恰最容易当局迷,妍雪自己一开始都不曾想到。

    梦梅点,忽然微笑起来:“人世变化,当真是复杂莫测,难以预期。记得我初次遇着姐姐,还以为你将为我嫂子,却原来,我们才是真正的表姊妹。――那么姐姐此来,就是为了认回亲生父母罢?”

    “当真难以预期。”妍雪漫不经心附和她前面一句话,不料她自己就先提了出来,倒底是何用意?“比如说,谁晓得清云园王晨彤,和称霸七海之南宫世家,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梦梅一凛,不曾接语。两人各说各的,却是各尽机心。妍雪绝口不提南宫世家如何知晓她的身世,而梦梅同样也不肯问她怎么忽然猜到王晨彤身上。

    “你的来意,不说,我也明白。”良久,梦梅才缓缓开了口,语音里透着些许失落“但其实我很失望。华姑娘小妍姐姐,你此来可曾想到过,间接的、直接的伤害无数人?”

    妍雪被略略刺伤,脸一扬,生硬地说:“我要做的事乃是天经地义,纵然伤害人,也只是有意挤进来的一些无关的人罢?”

    “你是那样想吗?”梦梅微笑,嘴角噙着淡而又淡的笑意,看来仿佛是一个嘲讽“你可知道,你尚未露面,瑞芒整个皇室已为你乱作一团,各路人马俱已出动。”

    妍雪没有出声,事实上,她也觉得奇怪。她自问潜入瑞芒,事先保密功夫做得一等一的好,为何自下山伊始,便先后迎来武宁侯云啸及南宫世家两支人马?

    推想上去,这个讯息多半是由王晨彤透露的。此人在逃出清云园后,虽然清云园几乎是立刻撒下了追捕的天罗地网,但不知是谢红菁网开一线,抑或是王晨彤的本领实在令人侧目,居然就让她从此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她人虽逃离,可在清云数十载,暗藏的势力并非那么容易于一夕之间消除的,很可能仍然是通过清云内部某些隐患,得知了华妍雪去向,从而出卖给瑞芒王室。

    可关键是一点,王晨彤究竟是属于瑞芒的哪一派势力?――她刚刚言语中有意试探,并未得到确切答案。――如果武宁侯和南宫世家是联合起来的,那么他们都得知了这一秘密不足为奇,然而从那天情况来看,南宫世家显然暗中与武宁侯敌对,并非同一阵线,那么这一点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听南宫梦梅话中有话,得知她入境的消息决不仅止于这两支人马,还有别人,会是谁,他们拦截自己,又会是出自什么用意呢?

    十几年来她的生活无风无浪一片平静,除了慧姨对她身世挂怀打探以外,并没受到其他任何干扰,而慧姨所疑的也和她如今现的全不相干。

    似乎是根本无人关心她的出身,象一个深远久藏的谜,掩藏在风平浪静的深海之处。

    又为何一到瑞芒,她这个身份,就好似昭然若揭,路人皆知了呢?

    妍雪心里涌动着一团又一团的疑惑,解不清,理还乱。表面上尽管不动声色,眸间的迷茫毕竟悄悄传递了些许心绪。

    其实,如果她这时还处于瑞芒人烟密集之处,就会立刻明白,瑞芒数兵齐,根本不是为了她所大惑不解的“身世”而是为了那场她在山头也有所见的星坠,她却未加以任何注意。

    梦梅成功地让她陷入某种疑团,之后却只字不提,她推开窗户,曙色及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她微笑着说:“海上日出奇景万千,姐姐远来是客,小妹陪姐姐前往观赏如何?”

    妍雪情知她是故意卖关子,可是任凭她如何冰雪聪明,也猜不到云天赐就在同一条船上,对方是有意拖延时间让天赐离开,顽皮地笑着答应:“好啊,如此有劳主人。”

    于是梦梅在前引路,两人重又出房。

    妍雪跟在后面,南宫梦梅纤袅的身影,她尚年幼,身量尚未长足,但从她这个年龄来讲,已属修长,比妍雪略高。不知为什么,老有一条另外的影子在妍雪眼前晃来晃去,她忍不住,轻轻叫了声:“喂”

    “嗳?”梦梅停下脚步,半侧了身子,有点好笑、有点好气地看着她。――自己“姐姐”长、“姐姐”短,已经叫了无数声,可是那丫头,好容易客气一点,也就是一声“喂”

    穿过楼道口,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那双眼眸不是水色清浅,黎明的曙光洒落在她面靥之上,染得她的眼眸似晴空寒水一般。妍雪心动不已,喃喃的说:“你真象一个人”

    梦梅意外:“象谁?”

    “芷蕾。”妍雪有些难过的低了头“我们一同长大,一同学艺和玩耍,可如今她走了,不知几时能再见。”

    施芷蕾这个名字,对于一向关注大离的南宫世家而言,也绝不陌生。梦梅微笑说:“我象她吗?”

    “也――说不上太象。”妍雪看着她,那一刻,古灵精怪的女孩子眼底流动着真真实实的感情,那样诚挚与爱惜“比如你总是笑嘻嘻的,她呢,就象是千年不化的冰,只有对着我,才会温和一些。但我们针尖对麦芒的日子,也实在是不少啊!”“哦?”在此之前,在某些有心人眼中,施芷蕾可是比华妍雪有名的多,她的冷漠性格,也一向是众人谈论的焦点。梦梅微笑道:“那姐姐真是太抬举我了。你和那位施姐姐很好吗?”

    “她是我一生的姐妹。”妍雪确定无疑地回答。

    梦梅心里一动,说:“既然如此,那么,姐姐,我们是否也――”

    “我还没说为何你们很象呢。”妍雪打断了她“也许是你们都有一种无意中就能流露出的高贵气息。又或,是那种疏离的感觉罢?你和她一样,都无法和人十分亲近,就算彼此距离近在毫厘之间了,可是心的距离却永远有如天渊之别。”

    梦梅怔了怔。看着笑容漫开在那张绝美无瑕的脸上,忽然觉得,她才是那个专爱“笑嘻嘻”的坏蛋啊!

    妍雪又说:“我呢,有个坏脾气,如果看不到人家的真心,是宁死也不和别人姐姐妹妹乱叫一通的。”

    梦梅顿时咬住了唇,脸涨得通红。――原来她都是明白的!原来她是故意在抗拒表示出更亲近的态度!

    妍雪已然走过她身边,忽然一笑,附到她耳边说:“尽管这样,我还是喜欢你的。――也许就为了你和她很象吧!等到我们可以亲近时,我不介意多一个好朋友。”

    “不敢高攀。”梦梅不客气地报复了她一句。然而这句报复,看来对妍雪所起到的影响实在是微乎其微,脸上仍然是那个貌似纯洁无辜的笑容,不痛不痒的走到前头去了。

    两人回到半夜里所经过的那个大厅。

    妍雪第一次看到的这个华美无比的大厅,是全封闭式的,天花板上装点成万点星空,而四周墙体上绘着各式浮雕。然而,现在它的一面墙体已经完全打开,一望无垠的视野伴着美景汹涌地扑到眼前。

    碧蓝的海洋,如同最美丽华贵的苏绸,往四周展开,无边无际铺陈而去。最东面,无数火花般耀眼夺目的光芒闪烁飞舞,为它染上一层流金的华彩。

    这重华彩不断的洇开,与无穷无尽的碧蓝色融合在一起,最终,只构成了两个字:璀璨。

    妍雪自幼生长于平原,对于这种奇景是见所未见,一时之间,摒住了呼吸,目眩神摇地望着天地间万物初生那一瞬间的辉煌艳丽。

    梦梅默然站在一旁,她关注的焦点与妍雪完全不同,任凭日出奇景多么壮观,她只是丝毫不受影响地眺望着海浪深处几点白帆孤影,分辨不出是船只,抑或是掠过波面的白鸟,幽幽然,听到了自己心底里真切可感的叹息。

    耳边有妍雪轻轻的一声难以自抑的惊叹,天地之间陡然大放异彩,东方的旭日终于自碧波万顷的海面奔腾而出,一跃上天!妍雪眉宇间满是振奋与激昂,看她的神情,似乎全身心与初生骄阳融为一体,仿佛目前所处的困境――失去行动自由、对方不知是敌是友――这所有种种都不足以为为其困扰,一瞬间万重光辉把她的身体笼罩其间,光芒四射得不可逼视,仿佛睥睨天下的意气风。

    相比之下,南宫梦梅冷而静,她沉浸在伤别离的那种宛转情绪之中,恹恹离开临海的方向,吩咐侍女送上果茶点心至厅上一角,自己取盏先饮了一口茶,微微抬高声音,让着妍雪:“这是中原饮食,在华姑娘面前,自是效颦了,不知肯赏面一尝否?”

    妍雪嗤的一笑,估计是昨天她那种苛刻的挑精减肥吓着她们了。其实她昏倒在甬道中不下两天,昨天一天又水米未沾唇,早就饿得狠了,只是担心饮食不干净勉强忍住而已。而此刻她要穴被制,梦梅看起来温柔却又骄傲,多半不屑继续在食物中下药,于是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过来,大快朵颐。风一样地吃了三块才出笼的新蒸粉糕,两只酥油松卷,各色小面果子十来个,意犹未尽,最后喝了一碗以红菱、鸡头等鲜果熬煮的甜汤。梦梅看她吃得有趣,不由得笑了。

    “好了,我吃完了,日出也欣赏完毕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开始说了吧。”吃饱喝足,她又开始懒洋洋的,微醺的阳光射在她脸上,象无数个金色小精灵在跳舞。

    梦梅依然从容微笑:“华姑娘何其性急。”

    “这可就奇了。”妍雪笑道“明明想尽办法把我弄到这里来,又挖空心思欺侮我这没爹没娘的孤女,却说我性急。倒底什么严重的话,我人在你掌控之中,还不敢说吗?我瞧着不象,你这么慢吞吞的样子,倒令我有所怀疑。”

    梦梅微笑,这一转眼就变成可怜兮兮没爹没娘的孤女了,只不知这样的可怜人谁能真正欺侮的来:“怀疑?怀疑什么?”

    “你在拖时间啊!”妍雪大笑着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想法,果见那个端重优雅的女孩子脸色微变“虽然我猜不到为什么,可是,摆明了你们南宫世家即使对着我一个人,也不无顾虑呢。”

    如此骄傲,如此尖刻,南宫梦梅激起略微不快,但她未有任何表示,身后无端响起另外一个不悦的声音:“你这孩子,忒也狂妄自大了吧?”

    妍雪不必回头,便知来是谁。梦梅站了起来:“母亲。”

    文华公主快步而来,昨天那雍容自若的神色不复再现,眼睛着沉淀着重重疑云,见到女儿,她一掖长裙,足尖重重一顿,以此表示心中恼怒:“梅儿,你随我来。”

    “母亲。”梦梅镇定如初,早在私自放走云天赐那一刻,她知道母亲是必然会动怒的。――对于南宫霖的罔顾血统的“择优论”文华公主虽不明确反对,但她从一开始,情感上就是倾向于武宁侯云啸的。本来事情的展也是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进行着,但早起得知女儿放走那个决非云家正统血脉的骄傲小子,自不免意外而怒极攻心。

    “你为什么――”女儿不肯乖乖随自己离开,文华公主更是生气,不假思索地脱口质问。

    “母亲!”梦梅及时制止,眼中有了隐隐的焦急之色,华妍雪就在旁边,母亲想必不可能全盘了解,那个精灵似的女孩有多么难缠,只要言语之中微露一点破绽,那么自己半夜以来的功夫可就全都白废了。

    文华公主沉默了下来,她只有这一个女孩儿,对于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儿,如同生命般的珍视着。那既然是她的意思,也不便勉强。

    母女二人同时提起十二万分的心,相互的注意力都不在妍雪上面,也不可能想到已经被制住了武功的她能有何作为。

    然而那个笑嘻嘻的小丫头忽然动了,轻云般无声飘在南宫梦梅身后,笑道:“你不跟她走,那么,就跟我走吧。”

    她的手掌摁在梦梅身上最重要之处,含力未,但梦梅已能感觉到她掌心里吞吐的力道,这一下真是怔愕得无以复加:“你、你你怎么会”

    妍雪懒洋洋地笑着说:“你们处处欺骗于我,我被抓住一次还不够吗?难道第二次还会给你制住,乖乖束手就擒?这也把我看得太不成话了吧?”

    昨夜以来,华妍雪一直提着最高的注意力,南宫梦梅一出现,她立刻便知。但为着进一步深入探知根底,才不加反抗的第二次受制。但梦梅点她穴道之前,早已运功悄悄移穴寸许,这一次截脉断位对她根本未起何效用。

    文华公主焦灼万分,叫道:“你想干什么?”一面说,欲待扑至,妍雪带着人质飘开三尺,笑道:“文华公主,我敬你是长辈,但可别逼迫于我呀。”

    她终于叫了她,称谓上已经见外,并不肯视她为亲人。文华公主这才幡然记起,那孩子在“错”认她为母的整个过程中,一场戏做得慕孺情深,然而,自始至终未曾对她称呼一声。她脸上浮起啼笑皆非之色,僵在原地不敢动:“妍雪,我待你并无恶意啊,快放了我女儿,有事好好商量。”

    妍雪挑眉笑道:“我本来倒是想好好商量,因此才留下来,可是现在突然改变主意啦。”

    文华公主急道:“为什么?”

    妍雪笑道:“我只得一张口,一双手,怎禁得住你这大一艘船上千百个人,一会儿公主出马,一会儿郡主大驾,不是有问题的薰香,就是有问题的食物,再不然动不动截住人家的经脉。反正南宫郡主本就打算有话和我说,倒不如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相处着,以一对一,大家谈起来也平心静气些。”

    这瞬间只她一个人清脆的声音在这极大的厅里回传,文华公主母女都只能面面相觑而已。

    梦梅神情反比其母冷静,道:“华姑娘若执意要走,也无不可,只是,瑞芒国内多少兵马在追杀于你,你可知道么?”

    “本来不知道的。”妍雪耸耸肩“经过了那一场打打杀杀,也不可能不知道了啊。”

    她说“知道”态度却是如此的漫不在乎,梦梅正思忖着把情势说得更严重一些,妍雪已然快快乐乐地先笑了起来:“不过,山人自有妙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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