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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王威微微一怔道:“少侠,还有两名弟子呢?”

    “另有任命。”

    房英神秘地一笑,答得非常干脆。

    王威见他不说,只能把闷葫芦藏在心中。夜色荒凉,道上已无行人。回首长安城,灯火渐渐远离,远山近林,一片漆黑,两辆马车在静寂中,蹄声动地,扬起一片烟尘。

    蓦地武当清虚真人探首辕后道:“贤侄,出长安共有三条大路,你走的不知是那一条?”

    房英回答道:“潼关。”

    武当清虚真人语气讶然道:“不是往五行山?”

    房英目注眼前道路,轻轻道:“是往五行山!”

    王威又是一愕,侧目相视,只听得清虚真人道:“往五行山应当由长安出城向右而行,西出咸阳,才是正理。此去潼关,怎能到达五行山。”

    房英笑道:“晚辈自有道理。”

    “唔!”清虚真人默默点头,有顷,道:“贤侄是想绕道?”

    房英这次回答得更干脆:“不绕道。”话下也未加说明。

    清虚真人迷茫地摇摇头,缩首复坐落车中,心中想不透其中道理:既说不绕道,何以又不走咸阳,却奔向潼关,岂不等于南辕北辙。这样,那一天能到得了五行山?

    不说这位武当掌门迷惑,车中其余各人哪一个不愕然!这是一谜。然而房英在车辕上,倏把缰绳住王威手中一送交出。只是他反而仰首远眺星辰,默默的出神起来。

    口口口

    鞭声忽忽。

    轮声辘辘。

    终南第五剑王威,目注茫茫的官塘大道,控缰御车。

    “五侠,咱们走多久了!”

    王威道:“将近半个时辰!”

    房英喃喃道:“差不多了,该来的也该来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王威一怔,正想问谁该来了,倏见房英一挺身?飘然离座,向后一个大翻身,正好落在紧跟后面的第二辆空车上。

    只见他足尖一勾车辕横木,俯身篷顶对驾车的两名终南弟子道:“前面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两位依然直驰潼关。”

    两名弟子同声应诺:“遵命!”

    房英又低声道:“现在分-位到前车替五侠御车!”

    一名副手立刻身形窜起,直扑前车。房英也跟着扑进前车篷中。

    他不等车中诸人开口,就沉声道:“各位前辈谅必对晚辈南辕北辙,有所迷惑!”

    诸人目光皆齐集房英脸上,静待着下文。

    房英继续道:“其实晚辈此举,却是在故乱敌人耳目,用的是疑兵之计!”

    清虚真人道:“贤侄是说咱们车后有敌人追踪?”

    房英道:“是否有强敌追踪,晚辈不敢料定。但晚辈知道天香院必对咱们一行人极为注意。”

    神火先生点点头,房英接下去说道:“自秦岭到长安,虽有不少岔道,却是通往野村僻乡的小径,对方必断定咱们在急于远离‘龙虎坛’的情形下,绝不会绕道。由路上留字示警这点上,各位前辈谅已看出对方的推测,而咱们的心境也确是如此。”

    地痴叟颔首道:“少侠之言不错。”

    房英微微笑道:“但是自出长安,却有三条宽敞大道:西出咸阳,而通五行;南经终南,可达许昌;还有一条,就是现在取道潼关可抵昆仑。对方此刻必难料定咱们是取那一方向。”

    长春无垢师太低诵一声佛号,道:“若贫尼与各派施主为敌,纵不派人钉梢,也必在三条道路险峻之处,埋下伏兵。”

    房英接口道:“不错,无垢前辈之言,正合晚辈设想。因此晚辈已命另两名弟子秘密雇车,半个时辰后,沿此道缓缓跟踪。”

    他目光-闪,接下去说道:“若魔头派人跟踪,此刻车后必有敌骑。否则,以天香院消息灵通,耳目密布来说,半个时辰,已足够使他们得悉咱们取道方向,通知其他两路埋伏撤椿。是以区区此刻准备请各位前辈下车,等候后面空车返长安,直往五行山。”

    峨嵋宝印禅师叹道:“半日相处,老纳已觉得小施主天赋深厚,想不到还具有这等智慧,老纳深为武林庆幸。”

    房英喟然一叹道:“大师谬夸,晚辈实在汗颜。但那天香院女魔头心机之敏慧,实超过晚辈百倍,晚辈竭尽智慧以赴。此行成败,未尝敢预料哩!”

    清虚真人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古今皆是如此,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了。这事慢慢再谈,贤侄既说要下车,怎不叫停。”

    房英忙道:“若后有敌人跟踪,车一停,足以引起其怀疑。是以晚辈想请前辈在行弛中顺序而下。”

    “子午叟”一怔道:“少侠忘了老朽等皆功力俱废的人么?”

    房英笑道:“晚辈当然知道。”

    接着沉喝道:“控制缰绳,略缓奔势,五侠请入篷。”

    随着喝声,马车奔势立刻缓慢了一些,呼地一声,王威已掀帘滑入,道:“房兄有何吩咐?”

    房英道:“小可先下车,王兄在车辕上接各位前辈钻出车篷,往下抛,小可在下面接住。”

    说到这里,对各派掌门歉然道:“时值非常,失礼之处,晚辈只能先请罪了!”伸手倏然拍活任可风的睡穴。

    王威颔首道:“是现在么?”

    房英掀帘向四周一望道:“前面不远,就是一座密林,正是隐身大好所在,王兄返上车辕请注意。”

    王威应声穿帘翻上篷顶,回到车辕御车座位上,篷中房英已道:“各位前辈请准备好,晚辈先下车了!”

    语完,已飘然穿出篷车,超车疾扑前面林边。

    马车的速度虽略缓慢了一些,但仍快速异常。车后尘土飞扬,正好是一层自然的烟幕。马车一经林边,王威在车上轻喝一声,双手一送,已先把武当清虚真人一掌推下车辕。

    跟着马车疾掠的房英立刻如应斯响,伸手接着一放,迅速道:“前辈请隐身林中,与各派掌门会合。”

    这番话说得极快,身形不停,已如轻烟一般,紧跟疾驰的篷车离去。

    此刻以他的功力,轻功已堪堪到御风凌空地步,接人奔驰,毫不吃力。就这样,人影一个个泻下马车,最后王威也飘然进入林中。神不知,鬼不觉中,两辆马车,除各有一名终南弟子驾御外,已变成了两辆空车。

    在林中,先后落下的各派掌门聚合在一起,就围拢一团,盘膝而坐,默默等待。房英更是凝视倾听林外动静,不敢稍稍松弛。

    果然不到片刻,林外来路,扬起一阵急骤的蹄声,遥遥传来,渐渐接近。

    王威精神一振,低声道:“车来了”

    房英倏然伸手止住王威说下去,轻喝道:“有蹄声无轮声,不是车是人,若所料不错,那是钉梢的爪牙。”

    诸掌门神色同时一惊,房英口中进出-声冷笑道:“假戏真唱,我只有先打发了这贼子再说。”

    身形一闪,已掠落林边一棵大树后,向外控望。

    果见一人一骑飞奔而到,马上人身穿红色紧身,年约四十余岁,三角脸,枯瘦阴沉,肩头剑穗飘舞,胸前赫然绣着四朵梅花。

    “嘿!是个坛主人物,我倒要小心对待!”房英自语声中,眼见奔马已到,一声轻啸,从林中一闪而出。

    奔马受惊,希聿聿一声长嘶,倏然人立而起。马上人一勒缰绳,飘身而下,惊喝道:“是谁?”

    房英飒然屹立,冷冷一笑道:“姓房的,嘿嘿,等你不少时候了!”

    三角脸汉子,此刻已经站停放了马缰,闻言神色一惊,倏然反手探肩,呼地一声,长剑已掣在手中,左掌一拍马股,坐骑已奔向林边,只见他冷冷一笑道:“你就是房英?”

    房英脸寒如冰,回答道:“阁下报个名号,小爷好为你送终。”

    三角脸汉子狂笑一声道:“天香院前宫长安舵四花香主戚硕,昔年江湖称本座‘红云飞花’。姓房的,你听清楚了么?”

    房英暗暗一惊,他听过戚硕这个名子,在天南武林中“红云飞花”的名号并不等小,一袋“红云穿心针”加上少见的飞花暗器手法,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江湖高手,但他脸上仍冷冰冰地道:“戚香主只有单人独骑跟踪区区么?”

    “红云飞花”戚硕嘿嘿冷笑道:“前宫宫主神机妙算,天香院主早有安排,谅你们那批废人逃不出掌握。以本座来说,跟踪只是聊备一格而已。”

    说到这裹,阴沉的脸上不由一阵得意,接着又道:“天香院天罗地网已经布好,只是等候你们去送死而已。不过,嘿嘿,你小子倒是有点机灵,竟知有人会跟综!”

    房英鼻中-哼,道:“天香院既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戚香主何必再钉梢,莫非是存心找死?”

    “红云飞花”怒哼一声,阴笑道:“钉梢只是为了确定你们逃亡路线,传讯各道高手,找死却也不必,你小子就先尝尝本座的‘红云飞花’手法!”

    语声一落,左袖一扬,就是一蓬红光,向房英疾射而至。

    这蓬红光,正是他暗藏内衣双袖中的“红云穿心针”盛名果非虚誉,粗看这不下百支牛毛般的细钉,是漫天花雨手法,杂乱无章。但若仔细-瞧,却是五根一组,成梅花形,左右上下,不下十余组。

    房英想不到对方抢先发动,下手就这等毒辣,虽仗着先天罡气不惧这等暗器。但见这般江湖上少见的手法,心头也自骇然!

    他刚才故意静不出手,只是在探对方口风。此刻星眸中猛然射出两道煞气,真元一提,衣衫外已密布一层无形的先天罡气,狂笑一声道:“戚香主,你真是找死!”

    双掌一挥,身形不退反进,冒着满天红光,电掣一般,向“红云飞花”扑去。

    一股猛威无伦的狂飚,刚刚涌出,蓦地

    黑黝黝的天边,响起一阵悦耳的银铃声,遥遥传了过来。

    房英心中又自一动,猛然收回发出的罡气,身形一进倏退,飘后三丈,满空红光全部袭空。

    “红云飞花”见房英不惧暗器有逆扑之势,方自大惊,长剑飞洒而出,倏见房英倒退三丈,暗暗道:“看来他还是怕我这无孔不入的穿心针”

    思念方自转动,夜空中,一点白影已疾飞而来,铃声叮叮,正是一只白色灵鸽。只见房英一指天上道:“戚香主,你传讯区区行踪,可是靠这白鸽么?”

    “红云飞花”冷笑一声道:“房英,你想断我灵鸽通讯,却是打错了主意。不错,本座传讯就依靠这灵鸽,但按规定半个时辰传讯两次。这已是第三次,纵是被你击落,也无关紧要。”

    房英哈哈一笑,道:“区区只是看你对天香院颇为忠心尽瘁,在你死前,索性让你完成第三传讯,让你死得瞑目,也好使天香院主供奉你的香火灵位!”

    这番半讽半嘲的话,反而使得“红云飞花”一怔。他本以为房英意在击毙灵鸽,自秘行踪,现在竟反而大方地让他传讯,实大出这位四花香主的意料之外。

    戚硕念头正自转动,猜测房英的用心,只见房英冷笑道:“若是戚香主不愿在区区眼前传讯,区区就要再动手作生死一搏了!”

    说着已一摆双掌,缓缓走上两步,作出欲拚的架式。

    戚硕怎知道房英真正用心,目珠一转,嘿嘿阴笑道:“你既这么说,本座就先传讯,有何不可,只是你到时不要后悔莫及。”

    说着,左手从怀中摸出一支竹哨,嘘嘘嘘!吹出一阵哨音。

    那本在天空盘旋的灵鸽一听这阵哨声,呼地一声,向“红云飞花”当头飞落,停在他肩上。只见戚硕飞快在右腕里抽出一根红色丝带,向肩头一扬,白鸽伸嘴衔住红带,呼地凌空而起,向来的方向,疾飞而去,瞬眼铃声遥远,没入夜色之中。

    房英暗自好笑,口中却厉声道:“戚香主,那根红色缎带是什么意思?”

    戚硕哈哈笑道:“带分三色,黑色表示你们行踪可疑,另有变化。黄色表示你们已经改道。红色是确定你们行踪。房英,你明白了么?嘿嘿,三路高手将齐集前途,等候大驾,只是恐怕你没法看到那种壮烈场面了!”

    话声未完,房英已是一阵狂笑,道:“戚香主,你且慢得意,前面车辆已空,你看看林边那些人是谁?”

    戚硕一愕,三角脸一转,果见林中缓步走出七派掌门及终南两叟。这时,他心中顿知上当,厉喝道:“原来你小子要折回改道,故意让本座传讯确定疑兵之计”

    房英接口笑道:“不错。戚香主,你临死之前能够明白,也算没做湖涂鬼,少爷就送你上路!”

    语落人起,双掌早已聚足十二成真元,身形凌空,双掌向前猛推,一层白朦朦的气流,已如奔雷之势,向戚硕当胸撞去。

    戚硕长剑疾挥,洒起一层剑幕,右手衣袖却藉着这-挥之势,又撒出一篷“红云针”他这些暗器,设计得颇为歹毒,细针皆插在一双袖口边,任意施放,令人忙不胜防。哪知这番却遇上了克星,房英罡气密布全身,已布下了一层无形气幕,刀剑不入,又岂惧这些细针。

    双方刚一接触,满空红光蓦地被震得全都倒飞回去。刹那,戚硕心中大骇,惊呼一声,身形暴退。

    但他快房英比他更快,大喝一声道:“阎王已下勾魂令,你往那里走!”

    双掌疾圈,再度猛劈而出。那十二成无坚不摧的先天罡气,已结结实实的撞上对方胸口。

    一声怪嚎响处,名满天下的“红云飞花”戚硕,枯瘦的身躯,已震得倒飞七丈,叭达一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然而鲜血尚自口中向外疾涌。

    房英长吐了一口气,转身向各派掌门微微一笑道:“各位前辈受惊了!”

    王威一翘大拇指道:“少侠,智勇双绝,我王威佩服了!”

    房英谦虚地道:“区区能有此刻成就,全是终南之赐!”

    此刻,任可风远眺来路,忧心重重地道:“房兄,车会来么?”

    房英悠悠道:“若无意外,应该到了?”

    果然,语甫落,又响起一阵马蹄声,夹杂着辘辘轮声,黑暗中,只见一轮篷车疾驰而来。嘎!篷车一见房英及诸掌门,嘎然而止,只见林奇、方彪一脸大汗,满身风尘,跃下车辕躬身施礼。房英已笑道:“两位辛苦了!”

    林奇转身一指路上尸首道:“弟子因见各位前辈车后有人鬼鬼祟祟钉梢,所以慢了行程,迟到了片刻!”

    房英道:“你们车后有人注意么?”

    方彪接口道:“驶出长安时,林师兄驾车在前,弟子在后遥遥隐身跟随暗察,经过五里路,发觉并无人后,才安心上车。”

    房英道:“好,日后终南复兴,贵派掌门定能按功行赏。”

    接着微微一叹道:“可惜那空车上的终南弟子,已经牺牲了。”

    此言一出,诸人神色无不黯然,任可风更是脸上抽搐,欲哭无泪。自秦岭到此,频经惊险,终南一门,牺牲最重,怎不令他伤心欲绝。

    房英此刻挥手命林奇、方彪调转车头,让诸掌门人上车,立刻发令加疾驰行。

    于是,蹄声飞扬,轮音尘影中,一辆篷车反向长安狂奔。

    可是,车中的房英心灵并未轻松。他掀帘望着车后,心中在默默祷告:“唉!若是上天见怜,天香院埋伏理应在百里之外。那末就发觉是金蝉脱壳计,要追也来及了。若在五十里之内,恐怕又是一场殊死之战!”

    口口口

    五行山上,已是大雪纷飞。

    山上山下,一片银白,冬季的寒风,挟着雪花,漫空飞舞,刮在人脸上,象刀削一般。这是一个没有人喜欢出门的天气。然而,在风雪中,却是一行十一人,踏着深没足踝的积雪,在已无法辨清的山道上,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山上爬。

    他们,不用说就是七派掌门和终南两叟,加上五剑王威及房英等十一人了。

    两叟七掌门,在路中马不停蹄,根本就无法加添衣服,以他们的功力,在以往,这点风雪算不了什么!可是现在,每人都冻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风雪无情地一阵阵横面刮过。他们一个个象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犹如垂死的挣扎,一脚高,一脚低地蹒跚行着。王威在前面开道,房英在后照顾,以蜗牛一般速度,向山上走。

    行程是艰苦的,但每个人为了生存,为了希望,都默不出言,向前迈步。

    在房英来说,路上果如他所祷告那样,折返长安,改道咸阳后,再未遇上惊兆,安然到达了五行山。两日两夜的提心吊胆中,危机总算渡过了。可是天气的变化,却出他意料之外,而且也非人力所能转变的。

    现在,他一人照顾着九个人,心境顿时又沉重起来。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他不知路有多远,这些掌门人能支持多久。

    于是他侧身闪过一旁,皱眉望了望跟在王威身后的清虚真人,朗声道:“清虚真人,那‘草药散人’居处在那里?”

    清虚真人吃力地回答道:“在第二峰下一座幽静深谷。”

    房英暗暗一叹,忖道:“两个时辰,只爬上山,再要翻过一座峰头,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哩!”

    感慨未完,倏听得啊呀一声惊呼,急忙一瞥,走在中间的华山神火先生不慎跌在积雪上,全身发抖,挣扎未起。

    诸掌门纷纷惊顾停步,房英慌忙掠近,伸手扶起。只见神火先生脸现痛苦之色,口中直在喘气。他心中一紧,急急道:“前辈怎么了?”

    华山神火先生打着颤,道:“没没有什么,只是膝盖使不上力!”

    房英急忙指清神火先生裤管雪花,撩起一看,原来摔这五跤,膝盖上已隆起一块乌青伤肿。

    他急忙功运掌心,以先天纯阳之气,为神火先生按摩一阵,片刻就消去伤肿。但是一阵耽搁,其余人除了王威外,个个都是满身雪花,冻得齿唇颤战。

    这种凄惨的景象,直瞧得房英一阵心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在以往,谁能料到这些武林高手,堂堂一派宗主,竟会有这等可怜模样?谁能想象到他们现在竟然咬牙忍受这等凄凉境况?

    神火先生经房英一阵按摩,才站直腰身,向前挥挥手,表示继续前进。他虽没有说话,但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伤感怆凉之情,已不须再用话来表达。

    这位华山掌门昔年一呼百诺,火烈个性比终南的“子午叟”还要爆躁百倍。此刻缅怀往昔,怎不感到怆凉凄楚。

    房英看清神火先生的表情,但他却装作未见,自身边经过,替每个人拂清头肩上的雪花。

    他知道那种感情的伤痛,空言安慰无补于实际;而且对方是一位前辈,具一派掌门人的身份,怎么安慰而不伤对方自尊心,不使对方感到难堪,也颇不易措词。是以干脆避而似不见,此较恰当。

    然而,他那为每人拂雪的亲切举动,却使其余掌门也象神火先生一样,伤心地潸落两颗清泪。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却要别人来拂雪相扶,心中虽是感激,却也不免有流于孤弱之感。

    房英心十更是感慨万端,匆忙中仍回到最后尾端,暗暗叹息。

    路程虽艰苦,终有走完的时候,在寒冷怆凉的气氛中,一行到达了第二峰左的一片深谷。

    王威走近谷口,停身回首向清虚真人间道:“掌门前辈,就是此地了?”

    清虚真人此刻神色一振,点点头。房英窜上一步,目光一扫,见诸掌门神色皆铁青发灰,面无神色,忙道:“清虚前辈,由晚辈陪您老人家去叩谷,其余前辈在此休息一下如何?”

    清虚真人回首一望,叹道:“不妨事,咱们-齐进去,风雪之中,也无法休息,谷中或能寻一席之地。”

    说完已蹒跚向谷中走去。于是其余人都跟着举步,房英那有不知清虚真人是怕其余人在风雪中耽搁太久,易受风寒之意,忙抢步侍立一旁,照顾着诸掌门进入谷中。

    一进谷口,举目凝望,房英不由大感讶然。只见满谷清葱,疏疏落落的松柏林中,映出一片红绿相映的奇花异卉,扑鼻花香中,夹着一阵阵令人不易觉察的暖意,这情景不但不象谷中,毫无风雪,而且简直不象是寒冬季节。

    房英暗自惊讶,恍疑进入人间仙境。他怎知这正是阴寒一阳生的宇宙奥妙之理。

    在那些花圃中,-排三棂竹房,幽雅精致。但-排竹屋后还矗立着一座木造高楼,虽无红墙绿瓦,但被四周的青松苍柏,各色异花一衬托,也显得玲珑雅趣,似浮在一片锦海之上。

    众人穿过松林,各色奇花,已尽映入目,令人精神一爽。花圃中一条白石小径,直通中间竹屋。

    房英正欲出声询间,倏听得竹屋中响起一声极不愉快的苍老喝声:“是谁不得老夫准许,擅自入谷?”

    清虚真人,急急挥手示意众人停步,上前两步大声道:“无量寿佛,故人造访。齐施主不愿相见么?”

    这阵回答甫落,竹屋门户呀然开启,踱出一位白发白须,青袍缎带,容貌庄严,举止飘逸的老人。

    房英暗暗喝采,忖道:“这位‘草药散人’,隐居世外,等如神仙中人!”

    老人目光一扬,见这许多人,脸色顿时讶然望着清虚真人勉强呵呵一笑,急步到清虚真人面前,握手道:“原来是武当道友驾到,失迎!失迎!。”

    接着伸手一指诸掌门道:“这些高手是谁?恕老夫眼拙。”

    清虚真人忙-一介绍,诸掌门抱拳为礼“草药散人”不禁失声道:“原来俱是闻名之士。老朽齐无治世外野人,终身未出谷一步,倒是失敬了!”

    诸掌门忙谦虚一阵,只见“草药散人”齐无治目光一溜,又失声道:“清虚道友,你们各位朋友脸色好象都不对劲,若老朽眼睛不花,诸位必然身体皆不舒适”

    清虚真人长叹一声道:“齐老果不愧医道通神!不瞒你说,贫道与各派掌门施主,在房少侠护卫下,确是有求而来!”

    齐无治呵呵一笑道:“老朽别无所长,医病尚有一点小小把握,尊友若有什么不适,老朽包管药到病除。小事情,算不得什么。”

    房英一旁察言观色,暗暗道:“清虚真人说他孤僻,但以我看来,此老倒是干脆爽直,是个性情中人。”

    清虚真人闻言又叹息一声,道:“齐老,贫道与各派施主的病况,非普通一般可比。”

    齐无治伸手一抚长髯,愕然道:“什么病?竟有这等严重?”

    清虚真人用低沉得无法再低沉的语声道:“不瞒齐老说,在场除了王五侠及房少侠外,俱都被人点散真元,失去一身功力,故而千里跋涉,进谷求助!”

    此言一出,齐无治本来尚有笑容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向诸人脸上来回扫视了几次,神色凝重地仰首观天,深思起来。

    诸掌门及房英暗察颜色,心中俱都一紧,迫切之情,洋溢脸上。

    倏见齐无治头一低,目注清虚真人道:“各位是被何人所伤?”

    房英接口答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名叫‘天香院’。这几位就是被天香院下面一名坛主以天竺密宗手法所伤。”

    齐无治又沉声问道:“照小友之言,那名坛主身手必然不凡罗?”

    房英困惑地点点头。不知这位“草药散人”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齐无治又道:“一名手下竟能伤了七派九人,那么换句话说,那首脑人物的功力更是出神入化了?”

    房英暗思对方并非是习武之人,多说又说不清楚?只得又点点头。

    齐无治目光望了清虚真人一眼,摇了摇头,又仰天凝思起来。

    房英忍不住急急道:“老丈是有什么困难?”

    诸掌门心头不由-沉,房英更是焦急地道:“听说老丈药术通神,难道没有办法使这几位前辈恢复功力?”

    齐无治摇摇头。

    房英惑然道:“老丈既然表示没有办法,莫非是药物不全?”

    齐无治沉声肃容道:“老朽不愿欺人,更不愿自欺,不瞒你少侠说,药物俱全,恢复功力,在老朽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房英双眉一挑,截口道:“那末老丈说的困难,是指什么?”

    齐无治淡淡一笑道:“老朽的困难,是指人而言!”

    “指人?”房英一怔。

    清虚真人脸色倏然一变道:“昔年与施主一聚,使贫道感到施主胸怀旷达,情操高雅。现在施主困难在‘人’,莫非是说贫道及一干同道不值施主施救,或是施主不愿施救么?”

    齐无治摇摇手道:“老朽并非这个意思。”

    房英轩眉道:“那老丈是什么意思?”他心中早已有了一股怒火。

    齐无治冷冷道:“老朽并非江湖中人,虽略通医道,却无缚鸡之力。故不想卷入这是非圈中,惹上一身恩怨!”

    房英一愕道:“老丈之意,却令人不懂了!老丈与世隔绝,与任何人都无恩怨是非可言,对各位掌门前辈来说,见危施救,清如天日,更是有恩无冤,怎说是卷身是非圈呢?”

    齐无治鼻中一哼,道:“老朽救了各位岂不得罪了那个什么‘天香院’,这不是漩涡又是什么?”

    房英一怔,忙急急道:“小可等来此,行踪极密,别人绝对无法知道。再说老丈生平不求闻达,那些魔头更料不到咱们会到五行山中。”

    齐无治双目一瞪道:“你能保证么?”

    房英一呆,却见齐无治冷冷接下去道:“就是你能保证,老朽也不想趟这场混水。那天香院首脑既能把你们伤成这样,显然你们俱不是他的对手。若万一对方发起怒来,老朽岂不是自己找死!”

    这番话说得诸掌门瞪目结舌,神色一片颓然。他想不到千里迢迢,冒着大风大雪,翻山越岭到此,所得到的竟是这般结果。

    房英更是又惊又怒,他再也熬不住胸头一股郁气,怒声道:“这么说,老丈是不愿伸手了?”

    齐无治长须颤动,冷冷道:“小友,不必吹气瞪眼,老夫说不管就是不管。”

    接着又对清虚真人-拱手,道:“道长,老朽对你只有抱歉了。”

    “哈哈哈”房英倏然仰首发出一阵狂笑。似乎想藉这阵笑声,泄泻几日来胸头所积的郁气。

    齐无治目光一瞟,冷冷道:“小友,有什么地方好笑?”

    房英此刻怒郁之气狂泻,已如江河奔流一般,无法自制。他也顾不得利害关系,笑声一顿,讽嘲道:“小可笑的是老丈枉活了这大岁数,连一点人生的道理都不懂。”

    齐无治脸色一沉,冷冷道:“老夫年龄至少大你三倍,什么地方老夫不懂,你倒说来听听。”

    房英嘿嘿冷笑道:“人生在世,虽如逆旅;但多少得留下一点有意义之事,使下一代晚辈知所敬仰。老丈虽对人生淡泊,终不止于淡泊到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他滔滔而言,如长江大河,伸手-指诸掌门,接下去道:“这些掌门前辈莫不是德高望重,心存侠义之士。前辈见危不救,等于助魔猖獗,见仁不为,见义不顾,老丈岁数虽大,却不如五岁竖子尚知道甜涩苦辣。”

    这番话骂得白发苍苍的齐无治,脸色倏红倏白,蓦地,他手指谷外,厉声道:“好小子,竟敢到此数说老夫。老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难道要你来讲道理,滚出去,统统滚出去。”

    他老羞成怒,说完拂袖转身,正在这时,竹屋中倏然响起-声如银铃般的娇呼!“爸!这位少侠的话不错,你就伸伸手吧!”

    娇语声中急奔出一位淡淡红装的少女,扑入齐无治的怀中。本来愤怒的五剑王威和房英见状不由一怔。

    从她呼声中,毫无疑问地,这少女必是齐无治的女儿。房英此刻目光凝视,只见她黛眉深眸,瑶鼻玲珑,樱唇鲜艳,一张吹弹得破的娇脸上浮起两朵酒涡,乌发如云,身裁纤纤合度,真是一位清淡脱俗的仙子,看去只不过十八九岁。此刻正缓缓离开齐无治的怀抱,对房英默默凝神地注视。

    她,正是齐无治的独生爱女齐婉儿。一生未曾见过生人世面的她,刚才早已躲在竹屋,把一切经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房英那份丰姿英武的神态,侃侃而言的谈吐,使她如白纸似的心底,蓦地抹上了一笔色彩。虽然仅是初见,但对房英的影子,已深深地印在心底。

    房英一接触她那种似有情的目光,心头怦然一震,慌忙错过视线,只是齐无治已对她女儿道:“婉儿你女孩子家,懂得什么?”

    齐婉儿轻轻一笑道:“孩儿虽不懂,但平日您老人家不是一天到晚督促我多读圣贤书么?现在孩儿觉得那位少侠的话,正合圣贤之心。爸!你怎有拒绝之理。”

    说完,又望着房英嫣然一笑,笑得是那么纯洁,那么天真。房英脸色又是一红,却见清虚真人叹道:“想不到施主竟有这么一位贤淑女儿!”

    只见齐无治呆呆望着齐婉儿的脸色,倏然叹息道:“婉儿,自你娘去世后,十五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小孩子。唉!今天才知道你已长大了!”

    齐婉儿娇声笑道:“孩儿年已十八,自然已长大。爸,我不高兴您老人家老把我看成孩子,假如你不帮助这几位叔伯,孩儿将来也会恨你的。”

    齐无治倏然回头望了房英一眼,灼灼目光中,似乎另有一份深意。房英被看得混身不自在,正想找几句话说,倏见齐无治一顿脚道:“好,我就破一次例。婉儿,你去后楼把药拿来!”

    婉儿一声欢呼,蹦蹦跳跳奔回竹屋,齐无治转身目光一扫描:“各位运气,下不为例。”

    武当掌门苦笑道:“若再有下次,贫道恐只有灵魂来此向施主求救了。”

    齐无治鼻中一哼道:“不过老朽先声明,等下为各位恢复功力,一定要用‘金针过穴’手法,过程中还需一位身具纯阳真元的高人运气通穴,否则不能全功”

    房英忙接口道:“这点晚辈自信尚有能力!”

    齐无治怀疑地望了房英一眼,一挥手道:“好,各位请进屋内准备。”

    转身就向竹屋走去,房英方松一口气,蓦地

    木楼中,响起一声惊恐的娇呼声,隐隐传来,齐无治混身一震,停步远望小楼,大叫道:“婉儿,你怎么了!”

    语声方落,一声冷笑从小楼中响起。接着木楼窗户一启,冒出一条红影,窜上屋脊,停身遥遥面对站在花圃中的诸人,肋下正挟着惊恐挣扎的齐婉儿。那人长发飘飘,红衣宫装,也是一名女子。

    齐无治颤声大喝道:“你是谁?”

    那女子冷冷道:“齐无治,你问问房英就知道。”

    而此刻房英神色大震,心胆欲裂。不错,他的确认识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正是“天香院”前宫宫主燕南翎。齐无治这时惊惶地转首道:“她是谁?”

    房英道:“天香院的魔爪,燕南翎。”

    只见燕南翎艳丽的脸上有一股得意的冷笑,扬声道:“房英,你心机不能算不高,但想得到本宫会赶到么?”

    房英厉喝道:“好卑鄙的手段,小爷难道不能杀你?”

    燕南翎咯咯一阵娇笑,把肋下的齐婉儿一放,紧按着婉儿肩膀,面对着诸人,道:“你难道不怕本宫先杀她!”

    齐无治大喊道:“快放我女儿!快放我女儿!”

    燕南翎冷冷一笑,倏又挥手,木楼屋顶又冒起三条人影。房英星眸一瞥,一个是布衣大褂老妪,两个丑陋的老者,赫然是“灵蛇魔姬”金婆婆及“邛崃双色魔”

    这刹那,他不禁心头大震,知道前功尽弃,身入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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