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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子英道:“主意很好,但途中大家要尽量绕行小道,万不可与人纠缠耽误,我和辛弟先行动身,竺姑娘做第二批,就便多买些干粮带去备用,秦老弟陪陶公子到半夜以后再上路,你们有乌云盖雪,脚程要快捷得多,大伙儿准定在天明的时候,在天宝寨正北的山麓下碰头。”

    这样分配,众人俱都欣然赞同,只有竺君仪未免有些失望,但她想到秦佑必须和陶羽同乘一骑,始免耽误,所以也未表示异议。

    伍子英和辛弟当先离去,待到黄昏以后,竺君仪也告辞独自上路,剩下陶羽和秦佑,并肩坐在一个小山头上,静候时光。

    这时夜色未央,满天繁垦,一轮蚊月,当空普照,山头上寥寂得没有一丝声响,陶羽抱膝而坐。仰望穹苍,不禁黯然长叹。

    秦佑低声说道:“大哥,如今你身世已经明白,只待武功就成以后,手刃亲仇,指日可期,还烦恼什么呢?”

    陶羽失神地摇摇头道:“兄弟你不知道,我此时的心境其实比从前更乱,我虽已查出自己的生父,但他老人家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功力,伤在外公掌下?至今仍然是个谜,有时候,我真怀疑是我娘害死了他,但娘又为什么要害死他呢?

    用什么方法害死他的呢?另外,爹爹和全真教又是什么关系呢?这些疑问,仍然使我片刻难安。”

    秦佑也不觉暗叹一声,劝慰道:“这些事日后不难揭露,大哥你目下还是安心练武,以便将来替伯父他老人家报仇,才是正途。”

    陶羽忽然激动地握着秦佑的手,忧悒地道:“秦兄弟,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倾吐心声的亲人了,请你告诉我,假如果真有一天,我必须亲手杀死外公替爹爹报仇,我娘是不是会因此而恨我”

    秦佑听了,心弦猛震,一时竟无法回答。

    陶羽又幽幽一叹,道:“她老人家的父亲杀死我的父亲,我又要杀死她老人家的父亲,血仇纠缠,偏偏发生在我们一家人之间,唉!老天为什么对我如此残酷”

    秦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大哥,师父临危之前,曾交给我们两封锦囊,其中一封在离开荒岛时已经拆开看过,另一封,师父留言必须等你的身世明白之后,才能拆阅,现在你的身世既然揭露,咱们何不拆开那锦囊看看?”说着,急急从怀中取出那封锦囊,两人就月光下拆开,陶羽捧阅片刻,不觉骇然失声道:“竟会有这种事?”

    秦佑忙问:“大哥,上面说些什么?”

    陶羽重新打开密柬念道:“汝等拆阅本柬之时,陶公子身世当已揭晓。倘若证实彼果系罗大侠之后,此实天下之最可贺,亦最可叹,最可悲之事也。

    而今而后,汝等为继承罗大侠遗志,势必面对飞云山庄强敌,置身于武林险风恶浪之中,汝等年幼功浅,殊堪悬心,而飞云庄主陶天林武功高似天神,为师亦所深知,唯天下人但知陶天林玄功盖世,却不详彼之武功来历。十五年前,罗大侠莅临荒岛,筹思破敌之策,曾偶与为师语及,陶某武功,极似西域多罗神教一派,汝等欲图报仇,武功未成,不宜妄动,知己知彼,首应查出陶天林武功门派,方可熟知被解之法,此为师临别诤言,万勿忽视之。而佑儿剑道已有小成,尤应追随辅佐陶公子,勿负为师授艺之初意也。”

    秦佑失惊道:“这么说来,你外公竟是和桃花公主一派的了?那么,桃花公主又怎会到中原来称雄争霸的呢?”

    陶羽叹道:“或许他们彼此本是同门别支,或许互相不知道同属一派所传,唉!我现在有些明白了,难怪外公书房中,藏着很多‘身毒引鉴’之类的书籍,‘身毒国’就是西域各邦之一,外公也许正是从那儿来的呢?”

    秦佑道:“果然如此,我们倒真的不可轻举妄动,试看桃花公主的武功,你外公陶天林想必更要在她之上、放眼天下,何人能敌?”

    陶羽愤然道:“今后我们得多多找那桃花公主较量,藉此知道他们多罗神教武功的路数和特点,天下无难事,我一定要亲手打败他”

    秦佑默然,他深自感到陶羽在说这些话时,眼中杀机隐射,怨毒之情,溢于言表,而在这场复杂纵横的恩仇关系中,他委实不便擅置一词,一方面是陶大哥的生父,另一方面却又是他母亲的生父,是友是仇?乱人心志。

    但也有一桩可喜的,那就是陶羽自从揭开身世之谜之后,毅然决心练武,仿佛从怯懦中挺立了起来,姑且勿论他是否真将杀死陶天林替父报仇,但对秦佑来说,这是可喜的事。他摇撼着陶羽的手臂,道:“大哥,我在想,师父他老人家如果阴灵有知,虽然必定会为罗大侠的遇害而伤心,却也会为你的决心练武而欣慰。老实告诉大哥,那天夜里,师父带我到茅屋中传授武功心法的时候,就曾经一再对我说,要我尽力促使你练武,他老人家眼光没有错,你果然正是罗大快的后人。”

    陶羽苦笑道道:“我何尝不明白他的用心,只是母命难违,唉!我现在决定练武,如果被娘知道,不知道她要多难过。”

    秦佑道:“不,大哥。伯母从前不许你习武,是怕陶天林容你不下,杀你除根,说起来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既然明白了一切,反正陶天林也不肯放过你,伯母一定盼望你武功早成,防身保命,她决不会反对而难过的。”

    陶羽失神道:“也许你的话不错,但愿她老人家能理解我的苦衷”

    他站起身来,又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动身啦!”

    秦佑牵过“乌云盖雪”两人一骑双跨,迎着夜色,疾驰而去。

    夜深如洗,旷野中一望无垠,视线极远,四周一片宁静,未见人影,但他们为了谨慎,途中绕道而行,专捡荒僻之处,纵马疾奔。

    一路毫无延阻,天色刚露曙光,便已赶到狙徕山麓。

    远远望见两人在山脚下扬手招呼,正是“天南笑客”伍子英和辛弟。

    陶羽驰到山脚下落马,问道:“竺姑娘已经到了吗?”

    伍子英道:“她正在替你安排住处呢,在路上,咱们险些出了麻烦”

    秦佑急问道:“什么麻烦?敢是碰见了什么人了?”

    伍子英道:“一点不错,咱们未到天宝寨,途中竟忽然撞见了飞云山庄的高手,辛弟睑上刺着花纹,设非夜色正浓,一定会被人家看破形藏。”

    陶羽问道:“飞云山庄的什么人?”

    伍子英翘起一个大拇指,道:“顶儿尖儿的人物,八卦掌郝覆仁、鬼王钩陈朋,还有那素以凶悍闻名的铜牌方叉傅三。”陶羽骇然一惊,道:“啊!是他们么?这三人全是飞云山庄总堂的高手,是我外公的亲信,他们怎会突然离开总庄,在天宝寨出现?”

    伍子英道:“他们好像也在匆匆赶路,傅三槐跟我错肩而过,幸好他是个粗人,只撞了我一肩头,匆匆扫了辛弟一瞥,竟未发觉他面上刺的花纹。”

    他们一面谈着话,一面宽路登山,不多久,抵达半山一栋石屋之前。

    这石屋依山而建,半是人工,半是天成,只有一条羊肠小径由左而右,通过石屋门前,屋上藓苔重叠,藤蔓低垂,极为隐蔽难见。

    他们把马匹系在岩下,循小径走到石屋门前,竺君仪已在门前等候。

    陶羽大略打量了石屋一眼,赞道:“真是个理想的地方,难为伍兄想到此地。”

    伍子英笑道:“我一向喜欢在深山中往来,这还是数年前倡过附近,无意中发现的,或许从前亦是高士隐居的所在,只是后来荒芜了。”

    竺君仪却道:“方才我替陶公子整理练功居室时,见里面许多物件,零乱的放着,倒像最近有人曾经在这儿住过似的。”

    秦佑笑着道:“你不要胡猜,这等荒山旷野,常人连足迹也难以踏入,怎会在这儿居住?”

    伍子英领着陶羽踏进石屋,只见屋中共分三间,外面两间并列,好像是厅堂之类,已被竺君仪布置成守护的地方,最里面一间卧房,除了一张铺着树叶的石床外,并且放置了许多食物和清水,以备陶羽七天中的需要。

    陶羽连声称谢,大伙儿分配住处,陶羽独居里间,秦佑和伍子英、辛弟三人同住左间大厅,右边一间店小一些的,则给竺君仪作为卧室。

    用罢饮食,天色已经大亮,陶羽将辛弟唤到房里,说道:“你虽曾习过内功吐纳方法,但不知招式,临敌时无以防身,从今以后,我们随时可能遭遇强敌,我想了很久,决定把达摩洗髓经补述中所载的一种掌法,教授给你,这种掌法走的刚猛路子,名叫‘开山三掌’招法很简单,极合作的性格,你愿意学吗?”

    辛弟闻育健笑道:“那敢情好,以后我也可以打人,不只挨打了。”

    陶羽一笑,遂将“开山三掌”的招法详细地传授了辛弟,井亲自看着他演练几遍,见已能勉强记住,才点头说道:“在这七天之中,你不妨多多练习,从你的体力性格看,也许这三招掌法,由你施展出来,连武林一流高手也要封架不住哩!”

    辛弟喜孜孜奔出石屋,放眼四看,见一丈以外有块极大的山石,于是猛提一口真气,脚下拿桩站稳,掌起处,狂飒飞卷,一招“五鬼开山”猛劈而出。

    “蓬”然一声,劲风呼啸中,那大石直被他一掌震得碎石乱飞,塌了一半。

    辛弟哈哈笑道:“成了!成了!”左脚向前跨进一步,一翻掌,又是一招“裂山碎石”

    挥了出去。

    他头脑极为单纯,自从学到这三招掌法,便深深牢记在心,同时反覆演练,一遍又一遍,日夜不休,直将附近岩石大树,劈得狼藉满地,工自不肯罢休。

    陶羽也从这一天开始,独自闭门静坐,参修那“七星幻影”绝世玄功。

    秦佑则和伍子英、辛弟、竺君仪四人分为四班,轮流守望三个时辰,日夜更替,不敢稍怠。

    一天、两天、三天在平安无事中静静地换过。

    秦佑和伍子英等,都以为陶羽练武正当要紧,特别谨慎不让有一点声响惊动了他,甚至辛弟演习掌法,也被禁止在附近出手,叫他远远到山麓下去练掌。

    但陶羽在初入石室的一二天,却始终无法使心境宁静,每当他极力镇定,将一口真气提聚起来,忽然心神一乱,顿又消沉下去。

    在他脑海中,时时浮现着几个人影。其中有他那终日忧悒不乐的母亲,也有面目冷峻的外公,更有一个极其陌生,跟他自己十分相像的陌生青年男人。

    这陌生男人的影子,每每在他心情忧郁的时候,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从前他只下意识对他感到亲切,而现在,他却发现这朦胧的人影,可能就是他从未见过面的生父。

    想到生父,就联想到母亲,也就想到自己凄凉可悲的身世。

    脑中是一片沸腾的思潮,像汹涌的海浪,也像变幻无穷的苍穹白云,他虽然盘膝垂目静坐在石床上,膝上排放着两本绝世奇书“达摩洗髓经补述述”和“通天宝-”但心灵之中,却似有一个冷峻的声音,在不停不休喝问着自己。

    “你练武做什么?想杀害你的外公?还是想杀害你的母亲?你已经是无父的孤儿了,难道也要使你的母亲,变成无父的孤女么?

    不!我不能这样做,我若是杀了外公,岂不等于杀了母亲一样么?

    可是,难道爹爹的血仇就不报了?难道武林的正义,就让它永远埋葬在飞云山庄凶残暴虐的统治之下?

    对啊!就算不为私仇,为了完成爹爹那未完的伟大抱负,为了拯救那千千万万在飞云山在统治下的武林同道,也应该毅然决然杀死陶天”

    “唉!这不过是句动听的说词而已,什么武林正义?什么伟大抱负?假如我不知自己的身世,假如我不是罗伟的儿子,我也会有此雄心,动此杀机吗?”

    许许多多反复的意念,在他脑中激烈的争斗,一天,两天就这样在迷茫中度过了。

    直到第三天,他才算勉强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思潮,将一口真气,缓缓提聚到丹田,经由十二重楼,冉冉循行遍休百骸

    秦佑等四人候到第九天,仍未见陶羽出关,不禁心里都惊疑起来,可是,他们既无法从石门外偷窥动静,更不敢擅自打开石门,使他受到惊扰。

    惊诧、猜疑。焦急,都闷在肚子里,因此越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直到第十天傍晚,仍未见陶羽有何动静,秦佑始忍不住提心吊胆地向伍子英道:“伍前辈,大哥说七日七夜便可成功出关,如今已过了十天,仍无一点动静,假如明天再没有结果,我决定要打开门进去看看。”

    伍子英终究阅历丰富,仍然力持镇静,安慰他道:“咱们最好再耐心等候两天,陶公子说的七天七夜,原是估计之词,或许一时行功未满,你一开门闯进去,岂不惊扰了他。”

    秦佑道:“万一他独自在房中走火入魔,无人救援,后果岂不堪虞。”

    伍子英笑道:“你怎么越说越不对了,就算是走火入魔,也不能没有一点声音和异响呀”

    两人正议论着,忽见辛弟气急败坏地从山下飞奔上来,人还未进石屋已大声叫道:“秦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秦佑一惊,身形一闪,迎面将他拦住,沉声喝道:“什么事,小声一些,别惊动了陶大哥。”

    辛弟用手指指山下,道:“方才我在山下练掌,忽然望见三四个人,遥遥向山上行来”

    伍子英骤然急问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你确定他们是向这儿来的吗?”

    辛弟道:“虽然没有看清他们的模样,但他们的确是向山上来的。”

    秦佑埋怨道:“一定是你练掌不顾后果,声音大大,把他们引上山来的。”

    伍子英道:“现在埋怨他也无益,或许这些人只是偶尔路过,咱们先不要妄动,分头埋伏在路口边,只要他们不是往石屋来的,就不许轻易出手。”

    秦佑点点头,提着短剑,闪身躲进小径左边草丛中,竺君仪也拔出双剑,紧跟在秦佑身后掩藏起来,伍子英招呼辛弟钻进右边杂草里,大伙屏息而待。

    不过片刻,果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些不差。正是向小径奔来。

    竺君仪忽然出声道:“糟了,那匹乌云盖雪还在山下路口上,等一会儿必被他们发觉”

    说着,便想冲下山去。

    秦佑迅速地一探手,将她抱回怀里,掩住她的嘴,沉声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别管它”

    竺君仪不防救他探臂抱住,脸上一阵臊热,但却没有挣扎。

    瞬息间,脚步声已到山下。

    一个声音吃惊地叫道:“咧那儿来的一匹黑马?”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这马不是凡马,而巨鞍辔齐全,莫非有人到咱们这儿来过了?”

    又一个声音唱道:“不错,咱们快搜!”

    喝声甫落,蓦地一声亢昂的马嘶,先前发话的人又沉声道:“许老二,先别碰马匹,堵住路口,搜出人来再说。”随着语声,又响起一阵急迫的衣袂飘风之声,数条人影,已风驰电奔地掠上山来。

    辛弟躲在草丛中,倏闻那人叫出“许老二”三个字,心念一动。不禁从草丛中探头向山径上一望,顿时机伶价打个寒战,脱口叫道:“海天四丑!海天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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