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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周密向省里几位主要领导汇报了白天在五四广场发生的这起“橡树湾事件”的始末及处理结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冯祥龙还在办公室的外间等着。冯祥龙告诉他,刚才他办公室里间的电话铃响个不停。秘书没在,他没敢进里间去接。周密应了句:“别管它,真有急事,一会儿还会打来的。说咱们的事吧。省市主要领导非常重视今天这事儿,要我们认真调查处理好‘橡树湾事件’”“我的天啊!怎么一下子又变成‘橡树湾事件’了?”冯祥龙叫道。

    周密喝了一口凉茶(这一晚上,他向三位领导分别汇报了三四个小时,现在才喝了一口茶)说道:“你还以为它没构成事件?差一点点,几百号人就进了省委大院了!差一点儿让全国各兄弟省市的主管领导看了我们的笑话!”“嗨,这两年,哪个省市没有上政府大楼前请愿游行的?谁笑话谁呀!”冯祥龙不以为然地说道。周密正色道:“就你这种思想危险!告诉你,刚才的市委常委会上做出两条决定。第一,明天上午,向市委市政府直属机关以及各区县局处以上干部通报今天这个‘橡树湾事件’,要求各单位各部门彻底清查一下这样的不安定因素,一定要把事故认真彻底地解决在萌芽阶段。第二,马上派工作组去橡树湾解决问题。”

    听说要派工作组,冯祥龙一下傻眼了。

    周密见这个冯祥龙总算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心里不觉暗自高兴:“怎么?不欢迎工作组?”冯祥龙忙说:“欢迎,当然欢迎。可这橡树湾问题,怎么怎么个解决法?”周密往茶杯里又续了点开水,瞟了对方一眼,问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把5000万的国有资产,500万就贱卖给了那个什么伯季明。这里到底有什么文章?”

    冯祥龙闪烁其词地说道:“这您可以去查嘛。”

    周密端起茶杯,淡淡地笑了笑:“冯总,市委常委会责成我代表组织先来跟你谈一谈。真有什么情况,希望你争取主动。在工作组进驻前,凡是主动谈清情况的,都算是工作失误。等工作组进驻后再查出什么来,那性质就变了!”见冯祥龙呆在那儿,只是不作回答。他又问道:“怎么,还需要时间考虑?”

    冯祥龙想了想,问道:“你们你们跟省里有关领导报告过这两条决定了吗?”

    周密反问:“什么意思?你还想过向市委怎么工作?”

    冯祥龙忙说:“不,不是这个意思不是”

    “把5000万的东西只卖了500万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密又逼向了一句。

    冯祥龙迟疑了好大一会儿,说道:“我现在只能对您这么说,我冯祥龙在这档子事情上,完完全全是清白的。包括我九天集团,在这档子事情上只有蒙受重大损失的份儿,没有得过一分一厘的好处。”

    “那个伯季明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便宜了他?”

    冯祥龙又不做声了。

    周密估计到,自己触到了冯样龙的要害,便换了一种口气说道:“祥龙同志,比起我,你应该算是个老党员了”

    冯祥龙不高兴地:“别跟我说这个。”

    周密淡然一笑:“那么,你要我跟你说什么?怎么不说话?”

    冯祥龙苦笑道:“您要我说啥?我已经说过了嘛,我冯样龙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得到过伯季明一分好处。我说这句话是负责任的,是可以记录在案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只跟这个伯季明要了500万?别不吭气嘛。我可告诉你,你要不想对我说,下一回就只能对纪检委和检察院反贪局的同志去说了。”冯祥龙本能地挺起上身,正色道:“别吓唬我”

    周密笑笑:“吓唬你?我告诉你,市委这一回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这股风要不刹,许多国有资产都会这样流失!所以,你不要存有什么幻想有什么情况赶快跟组织上说清楚。怎么样?实在有心理障碍,你今天回去先考虑考虑,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和纪委的同志一起来跟你谈。”见冯祥龙仍然闷坐不动,不肯说什么,周密便站起来,走到冯祥龙跟前,弯下腰冲着他劝道:“你是个聪明人,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不开窍?市委主要领导让我先跟你谈,就是想在内部解决这个问题国企改革是个新难题,难免会有些失误,甚至有一些失足”冯祥龙忙抬起头说:“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失足的问题可谈。”“那好,你给市委写个保证书,将来一旦发现你在这件事情上有一丝半点儿的经济问题,就三开。开除党籍、开除干部队伍、开除公职,移交司法机关从严从重处理。”周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道。没料到冯祥龙毫不犹豫地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找了一张纸,写了一份保证书,交给了周密。

    周密收起冯祥龙的保证书:“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你就等着工作组进点吧。”

    冯祥龙默默地坐了好大一会儿,突然说:“您能代表组织听我说一句话吗?”

    周密点点头:“说。”

    “周副市长,我诚恳地请求您,也请求市里的领导,在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清查橡树湾问题前,把你们的想法和计划和省里的有关领导通一下气请您放心,我完全没有要指挥你们市领导的意思。冯祥龙再蠢、再狂,也还蠢不到、狂不到这个地步。但我的的确确希望你们跟省里的有关领导通一下气”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直瞪瞪地盯着周密。周密突然敏感到了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以后也许都会清楚的。但现在最好还是跟省里的有关领导通一下气。”冯祥尤显得十分平静。

    周密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想说,你跟那个伯季明做这样的交易,事先得到过省里的某位领导首肯?”

    冯祥龙狡猾地忙否定:“我没这么说,没有。”

    周密追问:“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祥龙声色不动地:“我想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在你们大张旗鼓地折腾这件事情前,请你们跟省里的相关领导通一下气,别闹到后来,不好收场。”

    周密试探道:“你能明确地告诉我,这位‘相关’领导,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要你把这橡树湾贱卖给那个伯季明呢?”

    关键时刻显得十分老练的冯祥龙又一次闭上了嘴,多一句也不肯再说了。送走了冯样龙,周密独自在办公室里又闷闷地坐了好大一会儿。关着门,闭着灯,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甚至把电话插头都拔了。“难道真有哪位省里的领导插手了橡树湾这档子事?”第二天一早,他又破天荒地赶到冯祥龙家去找这家伙敲实这件事。

    冯祥龙家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鸟笼。冯祥龙的妻子虽说只有40多岁,长得也不能说不端正,但终因体态已经发福,家务牵累和夫妻关系中出现的裂痕,已多少显得有些憔悴。她一边紧着催两个宝贝儿子大宝二宝起床,一边忙全家的早饭。待门铃响起,原先死活赖在床上不肯起的两个儿子却一下蹦了起来:“爸!爸回来了!”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跑去开门。这一年多,他们的爸爸冯祥龙,一个星期里,大约总有三四天是不回来住的。开始为了这件事,他们的妈妈还声嘶力竭两眼放光地跟爸爸争执。这半年,她已经不争执了。还在读小学的两个儿子特别崇拜他们的爸爸,他们闹不清妈妈为什么不再跟爸爸争执了。

    打开门,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叔叔。他俩不认识周密。冯祥龙的妻子也不认识周密。她赶紧把光着大半个身子的两个儿子赶回房,迟疑地问周密:“您您找哪一家?”自从冯祥龙不常归家后,一早一晚来这儿找他们的人也少多了。

    周密带着一丝歉意地问:“这儿是九天集团冯总冯祥龙的家吗?”“您”“我是他的一个朋友。对不起,这么早就来堵门。他在家吗?”冯祥龙的妻子疑惑地又打量了一下周密,既然自称是冯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冯早已在外头“另有一个家”了呢?她满脸不痛快地说道:“谁知道他在哪个家!”周密笑道:“哪个家?他还能有几个家?”冯妻瞟了他一眼:“您到底是他什么朋友?”周密忙说:“好朋友,当然是好朋友。”冯妻疑惑地又打量了周密一眼,断然回绝道:“他不在这个家。”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关上门后,回身一想,又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头。再想一想,觉得门外的那个人有点眼熟。这时,大宝二宝从房间里冲出来,对她喊道:“妈,那位叔叔好像在电视上见过”她这才想起来了:“周副市长?我的天老爷!”赶紧冲出门,周密还在门外等着哩。

    “叫叔叔,快叫啊!这叔叔可是个大官哦大宝,你把茶叶罐又给我们哪去了?”不一会儿,那个叫“大宝”的儿子,把一个脏兮兮的茶叶罐送了过来。“不好意思您坐坐”

    周密环顾四周:“这么多鸟,谁养的?你?”他问两个儿子中的一个。“这么多!”

    “什么呀,全是他爸的。”冯妻纠正道。

    “冯总平时不住在家里?”周密“憨憨地”问。

    冯妻不说话了。也许是因为面对能管束冯祥龙的一位领导人,她平日积攒下的委屈一下高涨澎湃起来,眼圈顿时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掉。而在近郊新开发的一个住宅小区里的冯祥龙此刻还没醒哩。四室两厅的越层建筑,虽然新装修过,但因为还没来得及买更多的新家具,房间里显得有点空。

    因为拉着窗帘,房间里也显得特别的暗。床上,免不了还躺着另一个女子。这女子此刻已经醒了,她轻轻地推了一下冯祥龙,冯祥龙没动弹,于是便蹑手蹑脚地下床,光着脚向外走去。来到客厅,她从茶几上拿起一只鸟笼,走到大阳台上,打开窗,刚要把鸟笼连同养在笼子里的那只白头翁一起扔出去,这时有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惊骇地回过头来。

    那人正是冯祥龙。惊骇之余,她气愤地推开冯样龙:“你怎么又醒了?”冯祥龙从她手里夺过鸟笼:“我再不醒,这鸟就没命了!这儿我就养了这一只鸟,你还容不得它?我家里养了二三十只哩!”

    这女子叫杜海霞,是九天集团公司财务部的一个出纳员,再早是近郊一家内部招待所的服务员。因为长得浓眉大眼,是冯祥龙特别喜欢的憨厚又内秀的那种,一来二去地就让冯祥龙给“收”到了自己身边。听冯祥龙又提他“那个家”这个杜海霞便尖声说道:“那你回你那个黄脸婆那儿去呀!”冯祥龙冲过去一把卡住杜海霞的脖子:“不许叫她黄脸婆!”

    杜海霞拼命挣扎,叫骂:“松手你给我松开你这臭手你这土匪兵痞”冯祥龙得意兮兮地笑了笑道:“对,我就是土匪,就是兵痞,怎么的?”一边松开手,一边提着鸟笼回那个大房间里去了。杜海霞哭着抓起一个玻璃杯就往地上摔去。冯祥龙笑嘻嘻地探回头来:“摔,摔得好!再摔出个响来我听听,我喜欢听这响。”杜海霞又抓起个杯子,咬着牙向冯祥龙摔去。冯祥龙一偏身,杯子从他耳边擦过“哐”地一声,在他身后的墙上摔了个粉碎。冯祥龙漫不经心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玻璃渣,笑道:“摔,那儿还有一套新买的捷克水晶杯哩。”杜海霞哭笑不得地冲到他怀里,扑打着骂:“流氓!你个臭流氓!”冯祥龙趁势一把紧紧搂过杜海霞,让她一点动弹不得,尔后轻轻地吻了吻她带着泪痕的脸颊,说道:“好了,别闹了。去把热水器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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