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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猪小说网 www.zhuzhu.la,没有季节的都会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常春只得把他接回来。

    小孩十分有灵性,知道他的家与以前大大不同,如果不听话,会有麻烦,故此乖得如不存在一样。

    幸亏他感觉得到母亲着实疼他。

    还好他有一个有能力的妈妈,自力更生,毋须仰人鼻息。

    自此以后,他很少见到父亲以及祖父。

    倘若常春建议他跟母亲姓常,他不会反对。

    今晚常春听了安福全这样一个电话,把新愁旧恨统统勾了上来,焉会不气?

    怎么样应付,世上每一件事,都由她独自咬紧牙关,流血流汗,辗转反侧那样应付过去。

    袖手旁观者众,谁来拔刀相助。

    安福全有麻烦,居然来找她。

    他吃撑了。

    那夜她没睡好,频频替安康盖被子。

    反而吵醒孩子“妈妈,我很好。”

    这算是客气的了,不消三五年,他也许就会要求出去外国寄宿。届时,恐怕一年只能见三两次。

    扁阴逐寸溜走,孩子们逐寸长高。

    唯一吸引常春注意的是一年一度四月份交税季节。

    第二天她捧牢电话及黑咖啡同会计师讲话。

    少女店员板着面孔也来上班,常春叹口气问:“又怎么了?”

    少女皱着眉头“天气那么热。”

    常春安慰她:“心静自然凉啊。”

    她扔下手袋“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

    常春失笑“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简直不想上班!”

    又来了,这次常春抬起头“另有高就吗?”

    “隔壁时装店出价六千块。”

    常春只得说:“那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你要紧紧掌握。”

    那女孩子意外了。

    常春摊摊手,很文艺腔地说:“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如此这般,便结束了七个月的宾主关系。

    常春连她的名字都没时间好好记牢。

    她们属于迷茫的一代,措手不及地忽然之间成了年,接着要出来找生活,书没读好,人才亦普通,漫无目标,这里做两个月,那边做三个星期,在小店与小鲍司之间兜兜转转,千儿八百那样短视地计算着,因知道也会得老,故此更加心浮气躁。

    “我月底走,你若找不到人,我可以帮你久一点。”

    常春微笑“那边相信很等人用,下星期你就可以过去。”

    那个少女才发觉常春是只笑面虎。

    下午,林海青来了,看到玻璃门上贴着聘人启事。

    他问:“不要登报吗?”

    “广告费用多昂贵。”

    “常春,我看你一个人守着一爿店真是蛮孤苦的。”

    来了,乘虚而入来了。

    “反正我白天没事,帮你看店堂如何?”

    常春答:“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日复一日看店,是非常卑微枯燥沉闷的一件事,不消三个星期,你就精神崩溃了。”

    林海青笑笑“听你讲,像在撤哈拉打隆美尔似的。”

    “最折磨人的或许不是一场惨烈战争,而是烦琐的日常生活。”

    “别担心,我来帮你,直至你找到更好的人。”

    他心意已决的样子。

    常春看着他“你有什么条件?”

    不出所料,林海青咳嗽一声“我不收薪水。”

    包厉害。

    “我做你的合伙人。”

    “我不接受合股。”常春板起面孔。

    “好好好,”海青举起双手“我们且不谈那个,我先到店来帮你。”

    常春微笑,现在居然有人肯免费帮忙了。

    初开店时,挣扎得欲哭无泪,求告无门。

    连常夏那么好的妹妹都说:“姐姐,你并不是人才,最好找份皇家工,安安稳稳过日子。”

    她到美资银行求贷款,认得了贷款部经理张家骏。

    那天也是炎夏,常春的头发需要修理,化妆已经油掉,她已经跑遍华资英资银行,都礼貌地遭到拒绝。

    张家骏是个好心人。

    反正是办公时间,他静静地听常春说出计划。

    他指出漏洞在何处:“不要怕铺租贵,羊毛出在羊身上,一定要拣旺处”

    是常春眼神中那丝感激感动了他。

    他愿意帮这个六亲无靠的年轻母亲。

    到了下班时候,他忽然说:“让我们好好去吃一顿凉快的日本菜。”

    常春这才发觉她有多累多渴多饿。

    她身不由己地跟着张家骏走。

    那是常春有生以来吃得最适意的一顿晚饭。

    两星期后她得到了贷款。

    常春落寞地垂下头,款子全数归还那一天,亦即是她与张家骏离婚日。

    她取回抵押的公寓屋契,感慨万千。

    不过自此生活就比较顺利。

    现在,现在环境不同了,现在有人来求她了。

    林海青说:“我们把隔壁的铺位也租下来,打通,我投资新店的一半。”

    常春笑笑“我喜欢小店。”

    “你是猪猡头。”海青恼怒。

    “或许我是。”

    可是林海青守店堂的态度是认真的。

    他年轻、漂亮、衣着时髦、气质上佳,大才小用,自然获得顾客欢心。

    客人被他搭上,总得买些什么才好意思出店。

    朱智良看到这种情形说:“很有一手呵,淘起古井来了。”

    “过誉,过誉。”

    “那小伙子恐怕要失望。”

    “为什么?”

    “因为史必灵常春已经事事看化,不屑再搞男女关系。”

    常春说:“就因为事事看穿,才不妨逢场作戏,风流一番。”

    朱智良反问:“你见过风流的男女关系?我只觉下流。”

    “老姑婆的看法自然不同。”

    谁知朱智良承认:“所以我找不到人。”

    无论如何,林海青已经登堂入室,登店堂入办公室。

    朱智良说:“宋小钰已接收了张家骏的财产。”

    常春淡淡说:“那多好,该你的就是你的,横财来时,挡都挡不住。”

    “过一阵子她会把那层公寓拍卖掉。”

    常春看朱女一眼,她打算怎么样?

    果然,朱女喃喃自语:“长期租住鲍寓真不是办法。”

    她想把那层公寓买下来?

    常春揶揄地搭上去:“置幢公寓也许是时候了。”

    朱女一本正经地说:“史必灵,陪我去看看房子如何,你是高手。”

    常春失笑“把我说得仿佛手头上有广厦千万间似的。”

    “你眼光好,毋须拥有。”

    这倒是真的,品味高的人不一定有拥物狂。

    常春心头一喜“好,陪你去参观。”

    朱女朝她一看,莞尔,可见当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一个星期六下午,由朱智良驾车,驶上半山。

    常春说:“你们都喜欢住山里山,弯里弯,不知多麻烦,从前呢,还说图个清静,现在游人如鲫,吵得要命,而且购物上班仍然不方便。”

    “身份象征是什么你可知道?”

    常春“嗤”一声冷笑出来“你来考我?一个人身份高下看他做过多少事,立过多少功,同住啥房子穿啥衣服并无相干,朱小姐阁下语气眼角均恶俗不堪,我替你难过。”

    朱智良为她那慷慨激昂的语气笑出来。

    常春扬扬手“你不明白就算了。”

    “我这个红尘痴儿脑筋的确低俗,请你原谅包涵忍耐。”

    常春哼了一声。

    朱智良的车子越去越远,越驶越高,终于驶过雾线,去到深山,只觉阴凉潮湿,满山披挂满紫藤,不知名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已。

    确实是好风光。

    但常春那颗疲乏的心并不欣赏,她说:“太远了。”

    “因此价钱不贵。”

    “上去看看。”

    “三层楼,十年新,是二楼甲座。”

    朱智良身边带着锁匙,取出开门入内。

    地方不大,只有两间房间,但是客厅十分宽敞。

    常春当然还是第一次来。

    张在置这间公寓的时候她早同他分手。

    露台对着山,可以嗅到紫藤芬芳。

    常春还是批评:“湿气太重。”

    屋内不少摆设,都购自常春那家小店。

    连朱智良都问:“他时常到你店来?”

    “不,他可能叫人来买。”

    “他很照顾你。”

    常春笑笑“相信我,我不止他一个顾客。”

    “当然,本市也不止一间礼品店。”

    朱智良永远维护着张家骏。

    卧室简单素净,一张单人床,纯白被褥,案头两只相架,分别是他与琪琪及瑜瑜的合照。

    “你仍然不原谅他?”朱女问。

    “我不记得我说过我那么小气。”

    “你不肯承认。”

    “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来看厨房。”

    “不必了,这公寓很适合你住,怕只怕没有男士会千里迢迢送你回家。”

    “不要紧,我会送他们。”

    常春微微笑,想得这样透,倒是好事。

    常春问:“你会保留一切家具?”

    废话,她就是为着将公寓维持原状才买下它。

    “这间是书房。”

    常春跟朱女进去。

    水晶盆里养着密簇簇的白兰花,此刻水已干涸,花已干瘪成为铁锈的细爪子。

    常春轻轻说:“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朱女又忍不住嘲笑:“你的外币定期存款长春不就行了。”

    现代人仍有哀与乐,但同古时大有出入。

    常春说:“窗一关,开了空气调节,帝力与你何有哉。”

    “不过,至好隔三两日同我联络一下,免我出了事无人知。”

    独身人士平日夸啦啦,嘴巴响,个个最怕晕死床上没人知。

    “这种地方绝不适合孩子们住。”

    可是书桌上有一只琪琪玩得残旧的玩具熊,原装眼睛已经掉落,由常春钉上钮扣代替,不知恁地落在张家骏手中,也许有一次,女儿跟他出去玩,遗忘在他的车里。

    朱女说:“我不会有孩子。”

    语气中的遗憾微乎其微。

    “那么买下它吧。”

    张家骏根本没打算与儿女同住,这种地方附近哪有学校。

    琪琪上学时常春与他也有过一番纷争,他坚持让琪琪念国际学校,一半英文,一半法语,弃中文不用。

    常春不去理他。

    她把琪琪送入英文小学,兼修中国语文及历史。

    张家骏跌脚:“将来他们用不到中文,时间花得太奢侈。”

    常春冷冷问:“你用得到七十条领带吗?”

    但有时遇到中文教师故意磨难小学生,也觉得不忿,人与人之类分清楚倒也罢了,可是往往一勾一撇一捺都得照铅字规矩,不然就错,扣分,对小孩打击甚大。

    “神不守舍想些什么?”

    “往事。”

    “那边是卫生间”

    “下山去喝杯冰茶吧,渴死了。”

    下得山来,才知道张家骏的确懂得享受,原来他那里真堪称世外桃源,与山外的烦嚣繁忙嘈吵不挂钧。

    朱女告诉常春:“宋小钰府上同他很近。”

    “房子卖了,宋小姐打算把现金拿来何用?”

    “指明捐到保良局助养孤女。”

    常春一怔,呛住“好,好,好。”夫复何言。

    同孤女们争遗产成功,把款子再捐到孤儿院,大公无私,妙不可言。

    朱女劝:“你早说算了。”

    “是我说过。”常春苦笑。

    “好人有好报,你的生意会蒸蒸日上。”

    “是,一本万利,客似云来,富贵荣华。”

    一口气喝下两杯冰茶才把不平之意压下去。

    “将来琪琪与瑜瑜都可以常到我家来玩。”

    常春说:“朱女,你是唯一爱张家骏的女子。”

    朱女遗憾地说:“因为他没有娶我。”

    “你真幸运。”

    据朱智良说,房子拍卖那日,没有人争投,她很顺利投得。

    她并没有计划立时三刻搬进去,偿一个夙愿才是她买下房子的原因。

    常春在一个黄昏听见琪琪怀念父亲:“同妈妈逛玩具店,每次只限买一个,爸爸不一样,爸爸任我挑选。”

    安康为她解释:“他一年才见你十次八次,当然大方,妈妈可是天天对着你,服侍你穿衣洗澡上学功课三餐。”

    琪琪想一想“妈妈,谢谢你。”

    常春故作大方“都是应该的,那是我的责任,上帝派小朋友到我家来住,带来欢笑,我就得照顾小朋友及服侍小朋友。”

    琪琪呵呵笑“我就是那个小朋友。”

    “过来,小朋友。”

    常春把琪琪拥在怀中。

    这个小朋友因她来到世上历劫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她当然充满歉意地爱她。

    常春吻女儿吻得啜啜响。

    安康说:“我去看过白白,她很不快乐。”

    常春问:“你这个哥哥有没有劝解她?”

    “有。”

    “结果呢?”

    “白白说她喜欢我,但讨厌我父亲。”

    “当然,你同她没有利害冲突。”

    安康说:“我了解白白的焦虑,妈妈要是你又决定结婚,我便与她同一境况。”

    这个“又”字好不难听刺耳。

    安康说:“白白同我诉苦,说从前坐的座位此刻已经让了给爸爸。”

    常春不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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